第五卷 劫波卷 第八章 金蝉脱壳(第6/8页)



柳莺莺气得脸色发白,待他走远,揪住梁萧,怒道:“大蠢材,你怎就受他欺诳,不听我话,这个臭贼,哪会安什么好心?”梁萧笑了笑,还没说话,却见云殊抱着赵呙从远处走来,走得近了,却神色迟疑,逡巡不前。梁萧眉头大皱,柳莺莺也怪道:“有事么?”云殊瞥了花晓霜一眼,道:“圣上病得厉害,我带他来给你瞧瞧……”众人皆惊,花晓霜忙道:“请进屋里来。”云殊点了点头,足下依旧徘徊,柳莺莺大不耐烦,骂道:“婆婆妈妈。”伸手将他拽进屋里。梁萧也跟进来,坐在花晓霜身后煽火烧水。

花晓霜见赵呙面如白纸,气息微弱,眉头微皱,再摸额头,热得烫手,不由变色道:“病了几日了?”云殊忙道:“三日前便不舒服。”花晓霜略一迟疑,长叹道:“你该早些带他来的。”云殊听得这话,如雷轰顶,目瞪口呆一阵,颤声道:“你……你是说他没救了。”花晓霜又犹豫一阵,低声道:“你若早来三天,或许有救,现今我……我只能克尽己能,减轻他的痛苦……”说道后来,声音细小,几不可闻,似乎便要哭出来。云殊见她如此愧疚难过,浑身血流似都凝住了,只想无怪自己如何输人内力,始终不见效果,原来竟是患上不治之症,一时间悔恨无及。花晓霜用手抚着赵呙小腿,叹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把脉,他‘手厥阴心包经’与‘手少阴心经’之间,有一股阴郁之气,驱之不散,可见他是患了心病,想来这些天他受尽惊吓,故而发病。若日夜救治,大约能活十天半月,稍不小心,只怕……只怕活不过今天。”云殊伸手把脉,果觉那两条经脉之间果有一团郁结之气。一时间,只觉脑子里连响了十几个闷雷,呆了许久,颓然放下赵禺,涩声道:“既然如此,便请大夫您聊尽人事,略减圣上痛苦,过了今日……我再来探望。”摇晃站起,踉跄出了门去。

花晓霜待他走远,忽地长长舒了口气,道:“萧哥哥,这等事下不为例,以后无论如何,我……我也不做啦。”梁萧叹道:“我只怕你说错了话,没想你却做得很好。”花晓霜将赵呙抱人怀里,取出银针,给他灸治,说道:“我是不愿云大人带呙儿去打仗,才违心骗他,但愿从今往后,呙儿都能决活过日。”梁萧道:“一定能够。”花晓霜道:“倘若这样,我就堕入拔舌地狱,却也不枉了。”梁萧苦笑道:“你若下地狱,天下便无人不入地狱了。”柳莺莺心里糊里糊涂,皱眉道:“你们到底打什么机锋?”话一说完,忽听赵呙哇得哭了一声,睁开眼来,看见众人,喜极而泣。晓霜伸手抚慰赵呙,对柳莺莺道:“呙儿是受了风寒,并非不治。萧哥哥在我身后,用‘传音人密’之术,教我骗过云大人,说这样可让呙儿快乐过活。我想既然这样,只好做了。至于心包经与心经那两团郁结之气,却是萧哥哥以‘转阴易阳术”传给我,我再如法传入呙儿体内。没想到当真就骗倒了云大人。“柳莺莺听罢,默然一阵,站起身来,踏出门外,耳听梁萧问道:”你做什么去?“柳莺莺不答,行出一程,遥见云殊站在一块礁石上望海号哭,不由心道:”梁萧做得忒也过了,云殊把这孩子当作复国之望,绝望之余,会否做出傻事?若他跳海,我不会水,怎么救他?当年他救过我一次,如今落到如此地步,我岂能袖手旁观。“犹豫间,忽听贺陀罗的大笑传来,不由心下一惊,藏身一块大石下面。

云殊蓦地停住哭泣,沉声道:“你来作甚?”人影一晃,贺陀罗站在礁上,笑道:“听得云大人向隅而泣,特来瞧瞧!”云殊冷笑道:“你想打架么?”贺陀罗摆手笑道:“错了错了,洒家此来,是要助云大人兴复汉室呢!”云殊道:“你来消遣云某?”说罢神色一黯,怔然道,“兴复汉室?还有什么指望?圣上患了不治之症,活不了几天啦!”贺陀罗道:“那小孩儿济得什么事?死了更好!”云殊怒道:“云某虽斗不过你,却也不怕你。”贺陀罗笑道:“我说过啦,今日决不是来与你厮斗。方才不过一时口快,实话实说罢了,若你生气,洒家道歉便是。”说着拱手作礼。云殊只觉惊疑不定,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贺陀罗微微一笑,说道:“常言说得好:”皇帝轮流坐,明年到我家‘,赵匡胤不也是从孤儿寡母手中夺来天下的么?姓赵的既然能做皇帝,难道姓云的就不能做天子?“云殊一惊,怒道:”这话大逆不道,休得再言。云某生为宋臣,死为宋鬼,岂是篡逆之辈,操莽之徒?“贺陀罗冷哼一声,道:”就我们西域人来看,曹操、王莽杀伐决断,敢做敢为,倒是天大的英雄。再说,难道那小孩一死,你就眼瞧着宋人被元人欺辱么?“云殊一愣,半晌方道:”圣上活着一日,我便保他一日罢了。“贺陀罗道:”若那小孩死了呢?“云殊颓然一叹,无力道:”这与你有何干系?“贺陀罗笑道:”大有关系!你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洒家眼下虽替蒙古人行事,但却并非蒙古人,哼,我们可是色目人。”云殊身子微震,道:“此话怎讲?”贺陀罗道:“蒙古以征战夺取天下,当年成吉思汗王钺一挥,伏尸百万,洒家的族人死在蒙古刀下的不计其数,你当我面上恭敬,心里也那么恭敬么?”云殊冷笑道:“但你们为虎作怅,灭我大宋,确是不假。”贺陀罗叹道:“我们都是蒙古人的牛羊,为其驱使,既然力不如人,也是别无他法。但若有机会,我们也非不想反抗。你可知道,蒙古人善于征战,却不善理财,大量财富都交给我的族人打理,几十年下来,色目商贾个个富可敌国,非我夸口,洒家九代行商,但凡色目富商,大都与洒家有些干系,只是人口稀少,虽有财宝无数,却不足以在战场上与蒙古争雄。你们汉人则不同,人口众多,地域广大,只要精修兵甲,凭着南方水泽之地,仍可与蒙古人一战。我们色目人有钱,你们汉人却有人有地,倘若齐心协力,里应外合,十多年下来,难道就不能灭亡大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