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沙绞风摩云天(第2/3页)



  烛光照不到的黑影里,一个声音先骂了一句:妈的,老爹在,什么时候要你小王八崽子充好汉?转眼之间声音就冷却到了冰点,轻轻哼了一声道:赵老三,你要拿货物,我不管,你要抢生意,也就罢了,可你胡子一大把了,要了人家小姑娘,人家还怎么嫁人?他开始说话轻柔散漫,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却有如利刃砍铁,在场的人无不心寒!随着话音,一个人影从黑暗里缓缓走了出来,最先出来的却是一把刀黑刀,斜斜地指向地面,刀头上妖异的弧线摄人心魄;然后是一个高挑修长的汉子,络腮胡子,散发不羁地垂在额前,有些疲惫的眼神,伴着一声轻轻的叹息。

  马贼们忽然都双手举刀在头顶,一言不发,一样的黑刀,一样的黑衣。赵飞劫的眼神却猛地变得极度惊慌,脸上立刻就被汗水包围了,苏雪聆看出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根深蒂固,永无止歇。

  只听赵飞劫呓语似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又是你,楚长风,又是你他的声音忽地变得高亢而凄厉,一种说不出的怨毒几乎渗进每个人的骨子里,长沙绞风刀

  苏雪聆这才知道,黑衣的汉子原来叫做楚长风。

  谁都无法相信名振关中的双飞神剑赵飞劫居然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颠狂一样的嚎叫,恐惧、压抑、仇恨、悲伤楚长风仍然静静地站在摇红的烛影里,一张胡子拉碴的脸白得像纸似的,眼神又被酒醉时的空白所包围。

  赵飞劫的声音终于静了下来,客栈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为一种情绪所控制,目光都集中在赵飞劫和楚长风的身上。连被赵飞劫制住的苏雪聆,一向自诩为胆大无比的苏家大小姐这时候也忍不住觉得心底一阵阵发冷。

  许久,赵飞劫忽然道:大当家的声音竟别样的柔和,大当家的居然还在太平栈,兄弟们真是有福了。脸上的笑容却实在僵硬得可怕。

  楚长风冷道:老三,这么些年你还是看不开。真的要把当年的兄弟再拉到这片地方过刀头舔血的日子?你也该累了吧!

  赵飞劫答非所问地道:大当家的既然回来了,这八百里的黄沙又该是咱们的天下了,弟兄们的刀都等着大当家的那把黑刀回来,等了好些年!咱们兄弟联手,当年的摩云天还是会扫荡这里,管他什么王爷大侠,官儿贼儿,当年的摩云天一杆大旗,插遍这黄沙的角角落落,大当家的一把刀,八百里的黄沙都劈得开,还有什么人再敢挡我们兄弟的道?

  那些以前的事,大家都记不清了,我也忘了。楚长风还是静静地立着,眼神显得疲惫而犹豫。赵飞劫叹了口气说:大当家的真的不管兄弟们了?楚长风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轻笑了一声道:赵老三,我们七个弟兄里,你最大,可是功夫却最不长进,为什么?因为你太狡猾,太花心思去作戏,所以你的剑总是慢着一星半点。焚荒城那天,你也在吧,为什么眼睁睁看着老七死在人家小姑娘手下却不出手?你没有听见老七叫你叫得多惨?以你的脾气,不是有什么顾忌,难道会放弃那么好的机会?你现在终于是大当家的了,你是不是对老天没有把我这个魔星一雷劈成两半很不满意?不要玩这些个旧把戏了,老三!

  赵飞劫愣了一会,长叹一声说道:我赵飞劫当今天下要说还顾忌着什么人,就是大当家的你了,在焚荒城我就觉得像是你,我知道你会护着这个丫头,所以怎么也不敢出手。老七死得是冤,可是谁要是和大当家的为敌,才真是冤大头了!本来我回去想那醉酒的汉子绝对不是大当家的你,老七要死,念着当年的情份你是不会不救的,想不到真的还是你,大当家的,你也够狠,让弟兄们寒心啊!

  楚长风的眼睛里有了些哀凉的神色,一会儿才面无表情地说:当年喝断刀酒的时候,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不能一刀两断就喝不了这口。当年你和老七不也说了再也不到这里讨生活么?我们实在已经不再有瓜葛了!

  顿了一顿,楚长风又说:可你还是回来了,不是来给老七报仇的吧。银子在前,你好像也不是很顾忌我,是不是,老三?你五十岁了吧,该回家好好过几年日子了!用刀者死于刀,杀人者杀自身,一身的功夫便是你手里的那柄剑,剑开双锋,伤人伤己,当年我们杀的人还嫌少么?我们动不动就说恩仇,一有恩仇就用刀来了事,其实不管什么样的恩仇,你想过死的那些人可还有什么?他们的亲人朋友又当如何?我们自以为击剑任侠,有恩必偿,有仇必报,你可想过一个恩仇了,堆下的白骨有多少?一个恩仇了,便又是一个恩仇生!我们自以为明白义气二字,你难道又能为了义气去杀人?一个普通人,老婆汉子过一生,除了命也没有别的了,他们眼里,几个家人,自己一条命就是最值钱的东西!你一刀下去,痛的不是你自己,他们的痛你又怎么知晓?楚长风的话微微细细的,和他的样子一点都不符合,脸上沉静如水,还有一缕难解的愁苦锁在浓浓的眉尖,化不开去!这个时候他不再像一个在大漠上纵横了十年的枭雄,更像是在江南的翠湖岸边,杨柳荫里,一个秋愁的白衣少年,只是那秋愁未免沉重得让人叹息。苏雪聆不由痴了,这是怎样的一个汉子,怎样的一番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