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11页)

对谢大福这番精彩表现,谢光沂也很惊愕:“你上次是怎么带走它的?”

答案是“庄聿的小鱼干”。

“‘相处融洽’?”

颜欢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勾起嘴角:“我会继续努力的。”

谢光沂这才发现,她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不想在这种事上一争高低,她闷头开门,飞快完成房东大人交代的任务:“电闸在楼梯间,楼内公用的无线网密码是‘庄聿很英俊’全拼,二楼休息室全天开放。就这样,晚安。”

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在颜欢面前夺路而逃,也记不清已经多少次自顾自地撂下“晚安”,再不敢看身后人的眼睛。

“我这次去S市……”颜欢忽然开口,拦住她堪堪跨进玄关的脚步,“在F大。”

谢光沂努力保持一个镇定自若的背影。

颜欢的讲座在F大举行这件事她是知道的,但对方并不知道她知道——这也是一笔稀里糊涂的烂账。谢光沂抿住嘴唇,打定主意保持沉默。

“因为住在校内宾馆,所以睡前可以在校园里散步……经济学系和新闻系的教学楼还是老样子,宿舍楼多盖了几幢,还有……小礼堂被拆了,现在一片废墟,听说要改建成喷泉池。”

在S市的一周,颜欢每晚都会给她发短信,后缀两个轻飘却柔和的字——晚安。他琐碎叙说着一日见闻的时候,停驻经济学系楼前,路过新闻系,走在他们曾分享过热腾腾夜宵的宿舍区的鹅卵石小道上。

还有小礼堂。

那片皎洁月色下闪闪发亮的狼藉废墟。

谢光沂默不吭声,颜欢也毫不介意般,顿了一下,然后带几分笑意道:“晚安。”谢光沂呼吸一紧,还留在门外的右脚跟上身体,然后反手大力关上门。

脊背紧贴在冰凉的门板上,等了好一会儿,门外总算响起脚步声,渐行渐远,接着是隔壁的开门声和关门声。

她终于大口喘着气,滑坐在地。

手掌徒劳地按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安抚暴走的心跳。方才看倦了两军对垒便自顾自进了门的谢大福晃回她的面前,尾巴甩了甩,又无趣地走开了。

谢光沂闭上了眼。

白炽灯光明晃晃地透过眼皮,往她视网膜上投下一片暧昧的殷红。依稀是记忆里那个春风飒沓的夜晚,小礼堂中热火朝天地举行着F大春日祭,音响震耳欲聋,在礼堂外远远的也清晰可闻。那两道只属于十八岁的、青涩的、年轻到让她如今想来隐隐嫉妒的身影,并肩走过F大郁郁葱葱的核桃林。翠绿叶片因风拂过而扑簌作响,浓荫摇曳得影影绰绰。扯过身边人的手,突发奇想:“来唱首歌吗?”以温柔糖衣包裹的无奈浸入眼底:“什么?”并不是刻意要撒娇,但被糖衣甜得心口一麻,便忍不住想不依不饶:“他们都在唱……你说你不想看春日祭的,但我很想听歌啊!赔我!”

月光凉薄冷清,却有如海潮般温柔地淹没了一切。

那张十八岁的英俊白皙的脸庞微微泛红,不自在地别开一些,仿佛有些尴尬无措般:“下不为例。”

他唱了什么来着。

谢光沂倏忽睁开双眼。白炽灯光滚烫而率直,径自粗暴地将她自深海中拉起。

潮水呼啸着退去,留下回忆一片荒芜的沙砾。

《容身》的试映会在周三傍晚举办。谢光沂的本职工作不是娱记,但入行几年来也见识过不少类似的场合,大致知晓礼节。她虽常年卫衣、球鞋走天下,但顾长庚赏脸邀约,她总不能给对方丢脸。提早完成工作,谢光沂跟总编打了声招呼,便回冬木庄换衣梳妆。

听她说清缘由,总编当然一万个答应,两眼甚至放出光芒,只差挥舞小手绢呐喊助威。

谢光沂耐心等他兴奋完,道谢后转身走出办公室。

听到总编在身后不可思议地嘀咕:“今天竟然不生气?”

谢光沂没有回头。

作为顾长庚的女伴出席《容身》试映会这件事,她随口向祁奚提过。感冒尚未痊愈的可怜人被厚重口罩遮住口鼻,在和煦春光中裹紧了棉袄全副武装,隔着绒线手套给她点出一个赞:“你应该试着接触不同类型的异性!就算不以恋爱为目的,转换转换情绪也不错啊。成天‘颜欢’‘颜欢’地钻在牛角尖里,不可能知道退一步有多海阔天空啦。”她当然不服气,还想拿自己大学时那几任男友的案例来辩驳,却被祁奚瓮声瓮气地堵回去,“那些光荣事迹早就过气了。成年人的恋爱,你以为还是学生时代的小打小闹?”

“你的恋爱观根本还停留在十八岁。”祁奚如是总结。

打开衣橱,最深处用防尘罩珍而重之藏掖起来的是她唯一一件能够装点门面的衣服。纯黑缎面小礼服,裙摆蓬松及膝,后腰巨大的蝴蝶结在黑色的庄重之中又添几分俏丽可爱。这是她在F大走毕业红毯时所穿的礼服,在早春时节稍显不合时宜,但也没有其他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