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6/10页)

总不能说美少女导游夜袭前男友闺房,她目击此景焦躁得彻夜未眠吧?

何况她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在为亚弥的主动出击和颜欢的来者不拒而焦躁,还是在为因此事郁结万分的自己而焦躁。

说好的心如止水呢?说好的不理会呢?

她就着Anna手中的矿泉水吞下药片。Anna轻拍着她后背,唠叨:“不过你也真是的,二十六岁了唉,脸上挂黑眼圈就该学着打点粉底掩饰好吗?竟然这么不修边幅地出门。看看人家亚弥,那妆没有两个小时绝对搞不定啊。”

Anna顿了一下,睨着谢光沂霎时间黑成锅底的脸色。

“呃……我说错什么了吗?”

很正确。

亚弥仍旧缠着颜欢坐在第三排。Anna顺着谢光沂的视线看过去,露出恍然神色:“平时爱答不理的,这不是很上心嘛……”越说越小声,最终叹了口气,凑近一些,示意谢光沂靠住自己肩膀,“赶紧睡一会儿吧。脸色难看死了,这样根本没有竞争力呀。”

谢光沂很想正色向Anna声明,自己所想的事与她绝不在同一个频道。

但彻夜未眠的困倦连带晕车的头昏脑涨完全剥夺了她的意志力,同时她自己很明白,再否认就是死鸭子嘴硬了。不管颜欢如今对她意味着什么,她的确很在意,的确觉得那娇俏身影倚在颜欢身旁的景象万分刺眼。谢光沂戴上耳机,倚在Anna瘦削到硌人的肩上迷迷糊糊就要跌入梦乡。半梦半醒之间,脑中倏忽跃出一个荒谬的念头。

多年前的颜欢同样清瘦,为何当年的她却总是眷恋着那个单薄肩头顷刻就能安然入睡呢?

谢光沂这一觉直睡到午后。

午餐时,巴士停靠在直面富士山,能饱览绮丽山景的风车餐厅前。Anna推醒她,她却实在睁不开眼,奋力支起眼皮让Anna随便带点什么食物回来,倒头换了个方向继续酣眠。姗姗起身才发现午前还碧朗的天色擦了灰,巴士已开到富士山下,正停在一条杳无人烟的荒野小道旁。

车内阒静。她爬下车,在路边找到了正抽烟的司机先生。司机用日语告诉她,前头不远处是忍野八海,亚弥和胖子导游刚带大家过去。

谢光沂大学时选修过日语课,勉强能和司机有来有往地聊上几句。

“我们会在忍野八海停留一个小时左右……穿过前面那条小路就是了。”

谢光沂照司机先生所指的路线,前去和大部队会合。

忍野八海是位于山梨县忍野村的涌泉群。虽是声名远扬的景点,周遭却很荒凉。羊肠小道两侧不见人家,只能远远眺望到一座高大森严的屋宇,飞挑檐角下是繁复绮丽的家徽。

绕过一座低矮的茅草房,几片错落分布的平静水泊出现在视野中,忍野八海围绕这些清泉建成了相对封闭的院落。谢光沂远远看见同事们簇拥在纪念品商店里,便独自逛起院落。她回头眺望到身后的富士山,白日里澄澈湛蓝的山体在昏灰晚光中浮现出藏青色的轮廓。谢光沂掏出手机,调整到前置摄像头——她被亚弥和颜欢的事搅得心思郁结,秋叶原之行泡了汤,当然没能如愿买到新款相机——但难得出行一趟,总要留张纪念照。

她正调整着拍摄角度,就见一片黑影飘过,富士山消失在了手机屏幕里。

“走开。”谢光沂转过身,冷着脸瞪向身后的不速之客,“你挡住我了。”

颜欢从善如流地说声抱歉:“在自拍?我帮你吧。”

“不用。”想想就觉得蠢到极点。

谢光沂扭头就走。

估摸着时间还宽裕,谢光沂折回方才来时经过的茅草房,转往另一个方向。冰雪初融,春日将至未至之时,清澈的水流淙淙淌过路旁狭而深邃的沟渠。比起人潮汹涌的八海,这样宁静平淡的景象更让她感到放松。

谢光沂缓下步伐。

青石板缝隙里嵌有尚未消融的坚冰,触感滑腻,她不得不时时留意着脚下以防摔倒。迎面来了一位身穿小豆色和服、臂挎藤篮的老太太,谢光沂侧过身子让了让,请老太太先过。老太太显然是大户人家出身,她向谢光沂微微鞠躬,正要走过,却不慎踩到冰面。谢光沂赶忙上前去扶,好在人没摔伤,只是藤篮骨碌碌跌出老远。

将散落一地的蔬菜水果挨个捡回,谢光沂不提防被篮底渗出的黏腻蛋清糊了一手。老太太连声道着谢:“真是位好心的小姐……”她掏出帕子给谢光沂擦手,神情愧疚又有些懊恼。听老太太的意思,似乎还要重新跑一趟,谢光沂问清这篮食材是从附近农家采买来的,看那颤巍巍的木屐实在觉得放心不下,便道:“我帮您去吧。”

本以为一刻钟足以往返,不料田埂泥泞难走,将新鲜鸡蛋送到老太太手中时已堪堪是集合时间。顾不上回应对方的再三感谢,谢光沂狂奔回巴士停靠的路边,只见到车子吐着尾气绝尘而去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