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陆密使一(第3/6页)



  北都城里的贵族,要不投靠大王子,要不投靠三王子,否则势孤力单,北都城虽然大,也未必能找到容身的地方。只有这个大合萨,谁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他的身份或许比大汗王们都尊贵,绝不少人拉拢。大王子比莫干带了好马请他去郊猎,他欣欣然地就去了,郊猎后烤上鹿肉痛饮美酒,看女人们在帐前旋舞,比莫干就小心地提出请大合萨去他帐篷里参议政事。大合萨的胡子边挂着酒水,沉默地凝望身材妖娆的女人们,手持一条鹿腿,很久才回过神来:“我就想还能跟大王子出猎、吃鹿肉,喝大王子带来的好酒。下次大王子换几个更漂亮的女人来跳舞吧!”

  那一刻阿摩敕就坐在一边,看见大王子的笑容僵在脸上,半天才恢复过来,呵呵地赔笑了几声。

  三王子旭达罕内敛得多,很少亲自来合萨的帐篷里拜访。不过隔上几个月,旭达罕总是会派人送上东陆流入的礼物,有时候是观天的墨玉海镜,有时候则是一卷星相经卷,大合萨帐篷里现在还留着一面刻有混天星图的银盘,是旭达罕高价从东陆客商手中买下的,据说是数百年前胤朝钦天监的古物。合萨分明很喜欢旭达罕送来的礼物,每次都如数收下。不过连续三年,他竟然没有去三王子的帐篷回拜过一次。

  阿摩敕年纪小,也明白这里面的用意,小心地提醒老师说三王子这是对老师您有所期待啊。大合萨那时正坐在一堆旭达罕送来的精致玩意儿里,拿着片羔羊皮子擦擦这个,摸摸那个,一本正经地抬起头来说:“这可都是他自己要送给我的,我可没有答应过什么。”

  大君一年一年地老了,总有一个王子会成为新的大君,难道大合萨就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想过么?

  阿摩敕挂上自己的墨晶镜片,再次举头去观察太阳的阳轨。确实像老头子说的,阳轨有些奇怪,单用主星和缓缓从地平线升起的北辰,总是难以解释其中的变化。和真颜部的战争已经结束,太阳的轨迹却远没有恢复到正常的位置上。

  相反,它越来越混乱了。

  “来了!来了!是九王的大军!九王回来了!”

  忽然有人大喊了起来,人群沸腾了。

  阿摩敕放眼看向南方的草原,原本那里是如茵的牧草,一眼看不到边,这时候却隐隐有了一线苍黄。片刻,就变成了腾起的烟尘,人们能够感觉到大地在震动,像是怒潮在逼近。庞大的骑军终于在烟尘中显身,战士们一色的黑甲黑马,高擎着上千柄纯白的豹云大旗,旗帜遮天蔽日,一时间南面的草原上尽是白色。

  “虎豹骑啊!”也不知是谁低叹了一声。

  青阳部的骄傲“虎豹骑”。自从“铁浮屠”覆灭,这支骑兵就是草原上当之无愧的第一强兵,迎面感受它的来势,只觉得连风都割面了。

  阿摩敕转头要把缩在马肚子下面打盹的合萨唤起来,却忽然发现老头子已经悄没声地端坐在马背上了,望向远方的双眼里没有醉意,而是炯炯的神来。

  “终于回来了……”他低低地嘟哝了一声。

  列队的扈从武士中走出一骑,贴近大君身边:“大君,虎豹骑来得太快,巴夯先去迎一下吧。”

  大君摆了摆手,并不说话。

  铁益巴夯,青阳有名的武士,也是大君幼年的伴当。他胸前以皮绳悬着一对生铁打造的兽牙,是令人敬畏的“铁牙武士”,整个青阳部,也只有十二位“铁牙”。

  巴夯退了一步,依然紧跟在大君马后,手“咯啦”一声轻微地暴响,握住了刀柄。他不算聪明,只是直觉上有些不安。

  骑军顷刻已经冲到眼前。领先的青马一声长嘶,马背上的人高举起鞭子,立刻有人吹起了牛角号。久经训练的战马在黄尘中刹住铁蹄,整个大队在奔驰中急停,却丝毫不乱。马队踏起的烟尘顺风扫了过来,大君和贵族们都扯起大氅挡在自己的面前。巴夯却不敢挡,烟尘里他什么都看不清,心里猛跳,握刀的手一紧,半截雪亮的战刀脱出皮鞘外。

  他策马近前一步想挡在大君马前,却感到一只大手紧紧握住了他的手腕。巴夯自负膂力,可那人缓缓发力,竟把他的刀按回了刀鞘中。

  大君松开了手,神色自若:“是我们青阳的神弓回来了。”

  烟尘落定,虎豹骑已经全部下马,扯着缰绳半跪在旗下。青马上的武士偏腿下马,赤红的重锦战袍在风里急振。他在马背上疾驰了不知多久,领巾也已经湿透,却丝毫没有疲惫的神情。他缓步上前,立在大君的马前。大君不动声色,两人对视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