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铁汉(第6/13页)

“有可能。”我们目视彗星。它还离得非常遥远,只能隐隐看清。它会在空中待上很长时间。在它离开之前,不知又要发生多少大战。

我做了个鬼脸,“也许你不应该让我看。回头我肯定要梦见这鬼玩意儿。”

罕见的笑容从渡鸦脸上闪过,“给咱梦场胜利。”他提议道。

我说出自己的梦想:“咱们占据高地。铁汉的军队要爬一千两百尺山路。等他们到了这儿,就是一堆活靶子。”

“你就吹牛壮胆吧,碎嘴。我要睡觉去了。祝你明天好运。”

“你也一样。”我答道。明天可够他受的。团长让他指挥一个营的正规军老兵。他们负责防守侧翼,用箭雨扫清山路。

我做梦了,但这梦却跟期望不同。一个飘飘摇摇的金色物体在我上方盘旋,好似遥远群星放射光芒。我当时不知道自己是睡是醒,而且至今也没搞清。我说它是梦,只为了让心里多少踏实一点。我可不想发现夫人对我有那么大兴趣。

这全怪自己。我写的那些浪漫小段在想象力的肥沃土壤中播下了种子。我的梦境如此狂妄。夫人亲自遣来精魄,只为安抚一个默默担惊受怕、彻底厌倦战争的愚蠢士兵?看在老天爷的分上,为什么啊?

那团光凭空出现,在我头顶盘旋,发出泛着愉悦和声的抚慰话语。我的信徒无须惊恐。泪雨天梯并非帝国的门锁,就算被攻破也无关紧要。无论情况如何变化,我的信徒都会安然无恙。天梯不过是叛军毁灭之路上的又一个里程碑。

除此以外还有其他东西,全都带有我的个人特点。我最疯狂的幻想反映在自己身上。到了最后,一张脸从金色光晕中探出,但转瞬即逝。我从没见过如此美丽的曼妙娇颜,虽然如今再也无法记起。

第二天早晨我让医院开始运作时,把这个梦讲给独眼。他看着我耸耸肩,“你白日梦做多了,碎嘴。”他有点心不在焉,只想着赶紧完成那些医务琐事,然后溜之大吉。独眼痛恨干活。

我完成了自己的工作,溜溜达达往主营走去。我的脑袋晕晕乎乎,心情相当烦躁。凉爽山风也没能让我产生心旷神怡的感觉。

我发现其他人同样烦躁阴郁。铁汉的部队正在山下移动。

胜利的一个要素就是笃信不移。无论局面看起来多么糟糕,都要相信胜利之路终将畅通无阻。佣兵团抱着这种信念,熬过了王侯城溃退。即便夫人的军队正在退却,我们也总能找到机会狠狠教训叛军一顿。但现在……这种信念开始动摇。

福斯博格、玫瑰城、王侯城,外加十几次小规模溃退。失败的要素与胜利相反。我们被内心深处的恐惧折磨,尽管地形优势非常明显,哪怕得到劫将支持,但总觉得会出差错。

也许是因为头头们自己的忧虑影响了大伙儿——团长,甚至是搜魂。这种感觉潜滋暗长,挡也挡不住,就和过去一样……

独眼从山上走来,脸色阴沉乖戾,自言自语地发着牢骚,一副想找碴儿打架的模样,眼见就要撞上地精。

爱睡懒觉的地精刚从被窝里钻出来,端着一碗水正在洗漱。他是个有点洁癖的讨厌鬼。独眼发现宿敌,看到一个把满心怨怼发泄在别人身上的机会。他吐出一串陌生的字眼,手舞足蹈地跳了两步,既像芭蕾,又像原始战舞。

地精的水起了变化。

我隔着二十尺都能闻见。它变成了一汪泛着恶臭的棕色液体,表面还漂着令人作呕的绿色凝块,甚至给人一种粗鄙下流的感觉。

地精很有风度地站起来,转过身,盯着一脸怪笑的宿敌。几秒钟后,他深鞠一躬,抬起头时嘴咧得老大,露出青蛙般的笑容。只见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我前所未闻的恐怖嘶嚎,足令天怒人怨地动山摇。

他们较上了劲。要是有哪个傻瓜碍了他俩的事,那准没好果子吃。无数黑影绕着独眼打转,在地上不住扭动,好似上千条匆匆爬动的毒蛇。又有许多鬼魂从岩石下、树木上、草丛里不断涌出。它们纷纷跳进空地,又嚎又叫,又吵又笑,追向独眼的影蛇。

这些鬼魂站直了能有两尺高,外表酷似独眼,身量仅有独眼的一半,脸倒是丑了一倍,而且屁股红得好似发情中的母狒狒。它们抓住影蛇干出的那些事儿,我实在说不出口。

吃了暗亏的独眼气得直跳脚。他尖声怪叫不住咒骂,嘴角粘着白沫。这种疯疯癫癫的打闹我们老团员早就司空见惯,很清楚地精已然拉开架势,只等独眼放马过来。

这次独眼多备了几手绝活。

他逐去蛇群。刚才变出那些鬼魂的岩石、树木和草丛,现在往外冒出一群群泛着绿光的大个屎壳郎。这些大虫子扑向地精的小鬼,把它们卷成球,往悬崖边缘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