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深夜的死亡之罪 第五章(第2/3页)

这种开心的生活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甄旻从来不对以后惴惴不安,反正未来注定枯燥无味,所以要趁着现在尽情欢乐,把幸福的美酒痛快地一口饮尽,等到漫长无聊的宫廷生活开始后,她还要靠这些回忆度日,每天只吝啬地啜饮此刻的一个刹那。

就在甄旻闭上眼睛,满怀恶意地幻想着自己三十岁该有多么没劲时,她忽然听见有人轻轻地敲她的窗子。这声音非常熟悉,三声急,三声慢。

她霍然起身,用力把窗户拉开,蹲在外面窗台上的,正是厘于期。

甄旻扶住额头哀叹起来:“都这么晚了,你还来啊……”

厘于期轻巧地从窗外蹦进来,越过桌子跳下:“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认赌就要服输,去,乖乖地把书拿来。”

听厘于期讲罢白徵明一下午的壮烈举动,甄旻一脸悲壮地承认,自己果真打赌输了。她从书架上抽出一本蓝色的厚线装书,心不甘情不愿地按在桌上,咬着牙在笔筒里拔出笔来。就见这本书的封皮上写得清楚,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赌事纪”。厘于期带着笑看甄旻慢吞吞地搬砚台,就自己一把抢过来,熟门熟路地找到墨饼,兑上水,动作麻利地磨墨。甄旻看他这么积极,嘟囔着问:“可算栽一次,瞧把你美的。好吧,我输了,你说,要我做什么?”

厘于期一脸喜气洋洋:“我早想好了。你帮我办件小事就可以了。”

“皇后的东西我可不偷。”

“没那么难。明天你的十六岁宴席,我希望能开成通宵的。”

“什么?”甄旻有点儿意外,“就这么简单?”

“对。”厘于期把墨磨好,拈过一支笔来,在砚上抹了抹,“特别附加要求:对素王殿下好一点儿,陪他玩到早上。”

“没别的了?”

“没了。事先说好,”厘于期一个鹞子翻身又翻出窗外,“你要是拖不住白徵明,赌资翻倍。”

这有何难?甄旻心中想到。她提起笔来,潇洒地刷刷点点,在《赌事纪》上整整齐齐地添了一笔:某年月日,以素王能断案与否设赌,旻赌否,期赌是,赌资:负者许胜者任意一事。旻败,许夜宴素王达旦。

第二天太阳刚刚西斜,楚道石就准备上路了。素王和厘于期应该都是骑马吧,但他只能步行。泉水的位置他虽然只听厘于期说了一遍,但是这种惊悚的传说早已在郊民中传开,一路打听过去也不怎么费事。楚道石花了整整一天时间在城内外道听途说,他很意外地了解到,这汪泉水,原来是一个喷泉——人力穿凿,精心建造的庭院景观。

不是天然形成的吗?楚道石被这个事实弄得有些迷惑:这说明,泉水的周围,本来应该有一座宅院的。路人对此的回答非常简洁:早年那里本来是一个大姓贵族的别墅宅邸,后来因为政治变故而没落了,荒废已久,房子早倒了,就剩下了一泓泉水。

秘仪之阵?冤魂凝聚的魅?楚道石的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但是无论他怎么问,所有人都摇头,没有人记得这个家族,他们就像一夜间消失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个老迈的看门人,而据住在泉水附近的人家说,这个人也在一个多月前去世了,死时一无所有。

也是一个月?楚道石猜,难道是这个老人身怀血海深仇,要为主人家族复仇?但是事实令他很沮丧,看门老人定居的小村中,人们对老人很好,老爷子甚至还有两个养子,事亲至孝,压根儿没听说过什么复仇的话题。据他们回忆,老人是个哑巴,更不识字,从未说过只言片语,死前虽然很想竭力说些什么,但是终究未能发出声音。

不肯对外人说的隐情吗?楚道石望着渐渐沉入山后的夕阳,心中沉重起来。

就要入夜了。

事发之后,原来定居在泉水周围的人们早就纷纷逃逸,方圆二三十里之内已成无人之境,而之所以离奇事件仍在继续,完全是因为泉水正好处在一条隐秘的捷径之上——如果想抄近路赶往天启城的西门,从这里通过最为简便。

死者均为单身旅人,结伴同行就可以免灾。楚道石默念这句话,他在听见水声的最后一个转弯停住了脚步,如果白徵明和厘于期能如期赶来,三个人就要安全很多。他充满期望地看着天启的方向,手里紧紧抓着两把临时借来的匕首,和师父遗赠给他的护身宝物——一枚小小的指骨护符,当年他咬在牙齿中间才避开了官府的搜身——屏息凝神地躲在灌木后面,死死盯住在视野里隐约可见的泉水:它就在楚道石的眼界边缘,闪耀着白色的微光,潺潺的流淌声不绝。

野外没有计时的物品,在月亮升上东方的天空时,白徵明和厘于期仍然没有出现。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楚道石心中不祥的阴影越来越大,正在他焦灼的当口,忽然听见有人在他耳边很近的地方,嗤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