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中的超自然恐怖 Supernatural Horror in Literature(第8/3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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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约翰迎来了一位访客——海难幸存者、西班牙人阿隆索·德蒙卡达,为逃离修道院的强制修行与异端裁判庭的折磨渡海而来。他承受了无数酷刑——文中对他在地牢中所受的刑罚与其试图逃脱的描写甚是精妙——但即使在这一生中最黑暗的时刻,他也没有屈服于游荡者梅尔摩斯的诱惑。逃狱之后,他在庇护他的犹太人家中发现了一本关于梅尔摩斯其他事迹的笔记,其中包括了他如何在印度迷惑了一位名叫依玛黎的少女。依玛黎之后来到西班牙寻亲问祖,改名为多娜·伊西多拉,并与梅尔摩斯在午夜时于一座遭人嫌恶的修道院礼拜堂的废墟中,在一位隐士的尸体旁举行了婚礼。在这部由四卷组成的作品中,德蒙卡达的陈述所占篇幅略显过多,而这不均衡的布局则很可能是整部作品写作手法最大的败笔。

最终约翰与德蒙卡达的谈话被游荡者梅尔摩斯的闯入打断了。此时梅尔摩斯显得精疲力竭,眼光不再咄咄逼人,他的面容也在迅速衰老——契约的期限已然临近,而他也在一个半世纪的游荡之后回归祖宅等待命运的审判。他警告所有人务必速速回避,夜里无论听见任何声音也不可出屋,自己必须独自面对生命的终结。恐怖的嚎叫整夜回荡在大宅之内,而约翰和德蒙卡达听闻着这一切,直到天明周遭安静之后方才走出房门。梅尔摩斯所处的房间内空无一人,地上有一串通向后门的泥泞脚印,引至屋后的海边悬崖,一旁则是一道凌乱的痕迹,好似沉重的躯体被挣扎着拖行至悬崖的边缘。游荡者的围巾在悬崖下的岩石上被发现,但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迹象证明梅尔摩斯的存在。

这便是整篇故事的梗概。毋庸置疑,这部节奏适当、充满暗示、以艺术性的手笔刻画恐怖的作品,与——引述乔治·圣慈贝利教授之言——“拉德克利夫女士那具有艺术性但仍略显浅薄的理性主义,和品味差、有时匆忙草率、通常过分幼稚的刘易斯”的作品之间的区别显而易见。特别是马图林的文风尤其值得称赞。相比其前人作品中多见的浮华与造作,其直白有力、生动鲜活的描写使这部作品着实高明许多。艾迪斯·伯克黑德教授在她的哥特文学史研究中恰到其处地指出,虽然马图林的缺点不可忽视,他仍是最后一位,同时也是最为杰出的哥特文学作家。这部作品出现于哥特文学晚期,因此《游荡者梅尔摩斯》未能掀起如《乌朵菲奥》或《僧侣》一般的狂热,但它依然深受读者欢迎。如同之前的哥特作品一般,这部作品也被改编为戏剧,搬上了舞台。

V 哥特文学的余波

此时,其他作家也并未怠慢。于是,纵使当时的英国与德国流行文学好似堆积如山的垃圾,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怪奇作品依然从中脱颖而出——如马奎斯·冯·格罗斯的《神秘怪谈》(Horrid Mysteries ,1796),罗切夫人的《修道院的子民》(Children of the Abbey ,1796),达克尔女士的《佐夫洛亚或荒原》(Zofloya;or,The Moor ,1806),与诗人雪莱幼稚之情横溢的《扎斯特罗齐》(Zastrozzi ,1810)与《圣埃尔文》(St.Irvyne ,1811)(两者皆为对《佐夫洛亚》的仿写)。18世纪初,瑰丽无比的《一千零一夜》经加兰德之手译为法语引进欧洲,其中的东方故事很快便成为引领主流文坛的时尚。其中的元素被严肃地用于寓言之中,也常常以消遣为由被谐谑文所用——它固有的怪奇,加之那些只有东方人方可运用娴熟的狡黠与幽默交相辉映,吸引了整整一代文人学者,更使得源于巴格达与大马士革的名字毫无禁忌地在公众文学中传播,如同时髦的意大利或西班牙式人名在日后显赫的发迹一般。既拥有古典文学的优点,又因东方传说的基奠而非沃波尔式哥特的俗套,有别于同类,《哈里发瓦泰克的历史》(History of the Caliph Vathek )便是受其影响的佳作之一。这部作品由生活富裕安逸的文学爱好者威廉·贝克福特所著,原稿为法语,不过其首版以英文翻译发表。贝克福特熟读东方传奇故事,巧妙地把握了其中气氛的精髓,而他精妙的文笔更是强有力地反映了撒拉森精神中的高贵之华丽、狡黠之世故、直白之残忍、隐晦之背叛,与阴影般的诡异之恐怖。贝克福特娴熟的笔法出色地传达了文中邪恶的气息,即使荒诞与滑稽与之并存也丝毫没有削弱效果——文章通篇如诡谲的幻影般华丽展开,而阿拉伯式拱顶之下大肆饕餮的骷髅则发出阵阵狂笑。故事讲述了哈里发哈龙的孙子瓦泰克,希望获得无上的权利、知识与欢愉——这些正是驱使传统哥特反派或拜伦式英雄(两者其实本质相同)的动力——而饱受野心的折磨。在一位邪恶天才的引诱下,瓦泰克开始在伊比利斯——穆罕默德式恶魔那火焰缭绕的地下宫殿中,搜寻史前苏丹诸王宏伟华丽的宝座。文中的诸多描述——如瓦泰克的宫殿与其消遣玩乐之景,以及他精于算计的母亲女巫卡拉希斯的高塔,塔内长着五十一只眼睛的女黑奴,瓦泰克前往伊斯塔卡尔(波斯波利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