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寻秘境卡达斯 The Dream-Quest of Unknown Kadath(第44/45页)
向前……再向前……穿过尖叫声、咯咯狂笑与充斥着黑暗造物的深渊——接着,福至心灵一般,一个来自缥远的距离之外的念头传进了面临末路的伦道夫·卡特的脑海。奈亚拉托提普捉弄他的计划过于周密,反而留下了破绽:因为他曾提起有那么一种存在,没有任何冰冷的恐惧可以将其抹去。家乡——新英格兰——灯塔山——清醒世界。
“因为你要知道,那座奇妙的黄金与大理石之城,仅是你少年时所见与所爱的一切的总和……它是美好的荣光,来自波士顿在夕阳下闪耀的山坡屋顶与朝西的窗户;来自花香四溢的公共用地、山间的巨大穹顶,还有山墙与烟囱交错、多座桥梁横跨其上的查尔斯河昏昏欲睡地流淌其间的紫罗兰山谷……这种美妙经过多年回忆与梦想的铸造、结晶、打磨,化作了你那座由层层台地构成、欲现还休的奇妙日落之城。若要寻找那些配有奇异的瓮缸、雕花栏杆的大理石护墙,最终走下漫无尽头的扶手阶梯,去往那座拥有宽阔的广场、五光十色的喷泉的城市,你只需在脑海与想象中回顾自己那令人感念的少年时期。”
向前,向前,再向前,头昏脑涨地穿过黑暗、奔向终极的毁灭,沿途都是盲目的触手在胡乱挥舞、黏滑的口鼻在乱拱,还有无名的造物在连绵不断、此起彼伏地嗤笑。可那个印象、那个念头已经浮上脑海,伦道夫·卡特非常清楚,自己是在做梦,仅仅是在做梦,而且,在作为幻梦境背景的清醒世界的某个地方,属于他早年的那座城市依然存在。那句话又在耳边回荡起来:“你只需在脑海与想象中回顾自己那令人感念的少年时期。”回头——回头——四面八方皆是黑暗,但伦道夫·卡特仍然可以回头。尽管奔涌的浓厚黑暗攫住了他的感官,但伦道夫·卡特可以回头、移动。他可以动,而且只要他愿意,就能从奉奈亚拉托提普之命背着他冲向灭亡的夏塔克鸟的身上跳下去。他可以不畏惧下方那属于夜晚、张着大口的无底深渊,纵身一跃——那里虽然充满可怖之物,但也可怕不过潜伏在混沌中央等候着他的不可名状的灭顶之灾。他可以回头、挪动、往下跳——他可以——也会这么做——他会的——
面临毁灭的入梦者不顾一切地从巨大的马头怪物背上纵身一跃,坠落时穿过了无穷无尽的虚空,其中充斥着具有感知力的黑暗物质。一个个纪元翻腾而过,一个个宇宙诞生又死去,恒星变成星云,星云化作恒星,而伦道夫·卡特仍在充满有感知力的黑暗物质的无穷虚空中下坠。
然后,在缓慢爬行的永恒进程中,宇宙的终极循环再一次徒劳无果地“完成”了,接着,万物便又变回无数劫之前的状态。物质与光再度重生,在宇宙中一切如初;彗星、恒星与行星雨后春笋般地涌现、迸发新生,但没有任何存活下来的造物来告诉它们,它们曾经存在又消失、存在又消失过,永远地周而复始,回到不是原点的原点。
然后,不断坠落的卡特的视野中再度出现了天穹,出现了风,还有一道耀眼的紫光。这里有诸神,有各种存在,有种种意志;有美与邪恶,还有被夺走了猎物的恶夜发出的嘶吼声。因为,卡特关于童年的念想与幻象熬过了未知的终极循环,现在,一个新的清醒世界与备受珍爱的旧日城市已被重建,好承载这份念想与幻象。是紫色雾气希纳克从虚空中替他指了路,古老的诺登斯也从无迹可寻的深渊中发出低哮,为他指引了方向。
星辰膨胀、化作拂晓,拂晓中又喷涌出金色、绯红与紫色,而卡特依然在下坠。彩带般的光束击退了来自外太空的恶敌,嚎叫声随之撕裂了以太。奈亚拉托普斯快要追赶上猎物,却被阻挡在外,它那些无形的可怖爪牙都被强光灼烧成了灰色的尘埃,与此同时,须发灰白的诺登斯发出了胜利的咆哮。终于,伦道夫·卡特真切地降落在了通往他的壮丽之城的宽阔大理石阶梯上,因为他再度来到了孕育他本人的美丽的新英格兰。
清晨的管风琴发出无数道奏鸣,山间议会大厦的巨大金色圆顶投下黎明的耀眼光辉、穿过紫色的窗玻璃,在这片旋律与光芒中,伦道夫·卡特大叫着跳起,在他位于波士顿的寓所中醒来。鸟儿在看不见的花园中鸣唱,他祖父一手栽种的葡萄藤架上飘来了令人怀念的芬芳。经典式样的壁炉架、雕花的飞檐与纹样奇特的墙壁无不散发着美妙与光芒。一只皮毛油亮的黑猫本在炉边沉睡,却被主人的惊叫声搅了美梦,起身打了个哈欠。而在无限遥远的距离以外,穿过深眠之门与迷魅森林,越过塞雷纳利安海与因堪诺克夜色笼罩的旷野,在冰冷荒漠中的秘境卡达斯之巅,“伏行之混沌”奈亚拉托提普闷闷不乐地大步迈进了缟玛瑙城堡,正傲慢无礼地斥责着柔弱的地球诸神——它已亲自出手,将正在壮丽的日落之城中狂欢作乐的它们一把抓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