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画 The Picture in the House(第2/5页)

我原本想当然地认为这个房子已经被遗弃了,然而当我走近它时,这个想法开始变得犹豫了。因为尽管通往房子的小路已经几乎被杂草覆盖了,但是依然保存完好,并不像是完全被遗弃的。因此我没有直接上去推门,而是敲了敲门,内心中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惧。敲完门,我就站在门口那块粗糙的、长满了苔藓的石头台阶上等。我瞥了一眼旁边的窗户和上面的玻璃,发现尽管它们很古老,在风雨中发出咔嗒咔嗒的声响,也几乎被灰尘完全覆盖了,但是丝毫没有被破坏,完好无损。因此我认为,虽然看起来与世隔绝,无人注意,这栋房子里面一定还是有人居住的。但是我的敲门声并没有得到任何应答,我又连续敲了几次门,还是没有人来开门。因此我试着去转动了一下那生锈的门闩,发现它竟然没有上锁。于是我就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是一个狭小的前厅,墙上的石膏都脱落了,从房子里面传来一股微弱的但是极其难闻的气味。我把自行车也推进来,然后关上了身后的房门。前面有一道狭窄的楼梯,楼梯两侧各有一个小门,可能是通向地下室的。楼梯的左边和右边有几个通向一楼其他房间的房门,但是全都关着。

我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打开了左侧的一扇门,走进去看到房间很小,有一个低矮的天花板,微弱的光线从两扇灰蒙蒙的窗户里透了进来,微微地照亮了房间。整个房间几乎没有装修,家具都是极为简单而原始的。这间房间看上去像是个客厅,因为里面摆放了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一座古老的钟表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壁炉架上面有一个巨大的壁炉。屋子里放了一小部分书籍和报纸,但是光线太昏暗了,我无法看清楚它们的封面内容,不过能看得出上面的复古气息,这让我很感兴趣。在这个地区,大部分我到访过的房子里都留存有大量过去留下的遗物,但是这间屋子里的东西却是彻彻底底古老的,因为在整个房间中,我甚至没有发现任何一样后革命时期的物品。只可惜这里的家具都太过简陋了,否则真的可以算得上是收藏家的天堂了。

我认真检查了这栋古旧奇怪的房子之后,那种一开始因为屋外的荒凉而心生的厌恶开始不断增强。究竟房间里有什么东西让我感到恐惧和厌恶,这真的很难说明;但房间内的整个氛围里似乎裹藏了一些异样的东西,这让我想起了污秽的过去、引人不快的粗俗以及应该被遗忘的秘密。我甚至都不想在屋子里坐下,于是就一边徘徊一边研究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些书籍。我翻开了第一本让我感兴趣的书,那是一本中等大小的书,看起来非常古老,真没想到能在博物馆和图书馆之外的地方找得到这种古书。书被保存得非常完好,最外层包裹着由皮革制成的封皮,还安装了金属扣件。这么精致的书竟然会被放在这样一座简陋的房子里,实在是令人惊讶。当我打开书的扉页后,它的罕见程度使我内心的惊讶与好奇变得更加强烈起来,这是一本由皮加费塔依据水手佩洛兹的笔记用拉丁文写的刚果游记,于1598年在法兰克福出版。我对这本收录了德·布里绘制的精妙插图的书早有耳闻,于是迫不及待地一页一页往下翻看,甚至忘却了刚才的不适感。书里描写的雕刻品真是有趣极了,完全是根据想象和漫不经心的描述创作出来的,刻画的都是黑人,却拥有雪白的皮肤和白种人的外貌特征。要不是一个极其细微的细节触动了我疲惫的神经,我或许还不会合上书,让不安的感觉又重新袭来。这个细节就是,这本书总是会固执地想要对我展开它的第十二张全页插图,图上画的是食人王国阿兹库斯的一家肉铺,整个画面都阴森森的,十分恐怖。这么一个微小的细节就能把我给搞得心神不宁,真是让我感到丢脸。这一页插画的周边几页都是描绘阿兹库斯的美食的,但我还是不停地想起那幅插画,恐惧和不安一直干扰着我。

我转而走向旁边的一个书架,去翻看了上面仅有的几本书籍。其中有一本是十八世纪时的《圣经》,还有一本差不多同一时期的《天路历程》,里面的插画是一些奇奇怪怪的木版画,是由年鉴编写者以赛亚·托马斯印制。还有一本科顿·马瑟 (1) 写的《基督徒在美洲的光辉事迹》,十分破旧不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明显是同一时期的书籍。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明晰的声音,来自我头顶上的房间发出的走路声。我简直惊呆了!刚才我不断地敲门,并没有人回应啊!但是很快我就反应过来,或许那个人之前一直在熟睡,只是刚刚才醒过来。这么一想,我就不那么震惊了,继续听着从楼梯传来的吱吱呀呀的脚步声,那个人走下楼来了。他的脚步声听起来十分沉重,里面也带着一丝谨慎和好奇。我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他那沉重的脚步声。我记得在我进屋的时候,把房门关上了。脚步声停了一会儿,很显然那个人是发现了我停在厅里的自行车。然后我就听到那个人颤颤巍巍地摸索着门闩,把大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