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睡梦之墙 Beyond the Wall of Sleep(第3/6页)

我之前已经说过,我是个经常思索梦境生活的人,从这一点上,你们或许能想象当我完全确认了他的病情属实后,便会多么渴望去研究这个新来的病人。他似乎也从我身上感觉到了某些友善与亲切,这无疑与我那无法掩饰的兴趣以及询问他时温和礼貌的态度有关。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在精神病发作——而我在一旁屏息聆听他描述那些混乱而又壮阔的图景——时能认出我来;不过当他安静下来时,他依然知道我是谁。这个时候他会坐在他房间里那扇带铁栏的窗户边,用稻草与柳条编着篮子,可能还会为他再也无法享受的山区自由生活而消沉憔悴。他的家人从未要求来见他,也许他们按照落后的山地居民一直遵循的方式,找到了另一个新的临时首领。

渐渐地,我越来越对乔·斯莱特所构想的那些疯狂奇妙幻想感到好奇,这种感觉甚至到了难以抗拒的地步。这个人的语言与智力水平都低下得可怜,可他口中的那些鲜亮而宏大的幻想——虽然只是一些野蛮、片段的梦话——却是一颗出众的,甚至极为优秀的,大脑才能构想出来的图景。我经常问自己,一个生活在卡茨基尔的野蛮人如何能够依靠他那迟钝的想象力在脑海里营造出这些幻想呢?为何这些幻想的内容都暗中显示出一个天才才能创造出的智慧火花?斯莱特如何能构想出他在癫狂的胡言乱语时咆哮着描述的那些有着无上光辉与无比巨大空间的灿烂国度?我越来越相信这个在我面前畏畏缩缩的可怜人身上可能发生了某些不仅混乱而且我无法理解的事情,而这些事情肯定也远远超出了那些比我更有经验但却更缺乏想象力的医学和科学同僚的理解范围。

然而,我却无法从这个人身上提取任何信息。我的整个研究结论就是:斯莱特游荡在某种半有形的梦境生活中,或是漂浮着穿过灿烂而巨大的河谷、草甸、花园、城市以及充满光芒的宫殿——对人类来说这个世界不仅旷阔无边而且完全陌生未知;在那个世界里他并不是一个农民或野蛮人,而是一个举足轻重而且有着多彩生活的生物。他能够在那个世界里骄傲地昂首阔步,只有某一个致命的敌人才能阻挡他的去路。这个敌人似乎是一个可以看见、但却虚无缥缈没有实体的东西,它不以人形出现——因为斯莱特从未称它为人,也没说它不存在,而是称呼它为“东西”。这个东西曾对斯莱特做过某些非常可怕但却说不清楚的坏事,以至于这个疯子(如果他真的疯了的话)一直渴望着要复仇。斯莱特曾间接提到过它们的所作所为,从他的描述来看,我猜那个发光的东西与他平起平坐不分上下;而且在他的梦境里,他自己也与他的敌人一样是一个发光的东西。他曾频繁地提到自己会飞越无垠的空间,并烧掉一切阻挡在他路线上的东西——这种说法也为我的猜测提供了佐证。然而,他却在用一些完全不搭调的乡野土话来描述这些概念。这一情况让我不禁的觉得如果那个梦境世界真的存在的话,那么在那个世界里,口头的语言并不是用来传达思想的媒介。那个梦境里的灵魂是不是就居住在这个卑微的身体中,正绝望地挣扎着用愚笨凡人那简单而笨拙的舌头讲述它无法描述的事情呢?我是不是正面对着那些能够解释这个谜团的智慧思绪呢?——只要我能够发现并解读它们的话。我并没有向那些年长的医师说起这些事情,因为中年人总是多疑的,他们愤世嫉俗,拒绝接受新的想法。而且,精神病院的院长在不久前还曾用他那如同父亲对待孩子般的方式提醒我过度操劳了,提醒我的大脑需要休息。

长久以来,我一直都相信人类思维的基础仍是由原子或分子的运动,而且能够像是光、热以及电力那样转化为电磁波或辐射能量。这种想法过去曾让我反复思考人类是否能够进行心灵感应,或者通过合适的设备进行精神交流。在上大学的时候,我曾准备过一系列用来传输与接收的装置——这些装置有些像是在无线电发明之前、用于无线电报的早期笨重设备。我曾与一个同伴测试过这些东西,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结果。不久之后,它们便与其他一些古怪玩意和科研成果一同打包收藏了起来,以待将来可能会用到。

而现在,由于窥探乔·斯莱特梦境生活的渴望变得越来越强烈,我再次找出那些设备,并花了好几天的时间让它们重新工作起来。当它们再度运转起来后,我没有错过任何测试它们的机会。斯莱特每一次爆发,我便会将发送机安置在他的前额上,然后将接收器安装在我自己的额头上,持续地进行微调,寻找各种假象中的脑波波长。但是,即便这种传输过程真的成功实现了,我也完全不知道那些思想会在我的大脑里唤起怎样的思维回应。不过,我十分肯定地相信,我能够察觉并解读它们。因此,我继续进行实验,但却没有告诉任何人实验的实际目的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