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家族审判(第3/5页)

男孩仍在咳嗽,他抬起头注视着罗莎。开始目光是疑惑的,带着遮掩不住的重逢喜悦,然后就慢慢变得静止而茫然。

十多年已经过去了。自己已从当初的孩子成长为少年,姐姐却仍是记忆里少女的模样,面貌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更奇怪的是——西里尔突然发现,此刻屋子里明明有三个人,但墙壁上却只有两个人的影子。爷爷的和他自己的。

墙壁上没有姐姐的影子。

男孩眼中露出了一丝明显的惊惧,他单薄的身体情不自禁地发着抖,他缓缓放开了手。

罗莎的眼泪涌了出来。她看着面前瘦弱苍白的男孩。西里尔,她唯一的,也是她最疼爱的弟弟。

以往她每次回家,西里尔总是第一个跑上前,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那样扑进她的怀里。她和西里尔笑着在花园的草坪上滚成一团,忘却了所有的烦恼与忧愁。

此刻,罗莎望着记忆中那些柔软的金发,她忍不住想再一次把对方紧紧搂进怀中。可是西里尔望向她的眼睛却充满了惊惶。那不是来自家人的眼神。那是陌生且毫无温暖的视线,是恐惧、是逃避、是厌恶。

所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像一面不慎滑落的镜子那样支离破碎。四分五裂的玻璃尖利地刺入心脏,再也拼不成一幅完整的画面。

罗莎的心碎了。

她低下头,不愿再去注视对方的眼睛。

埃德蒙用结实的绳子把罗莎绑了起来。他把罗莎独自丢在惨白色的祭坛前。

“家族审判明天开始。”埃德蒙用他低沉冷酷的声音开口,“在此之前,去向拉密那家族的历代祖先忏悔你的罪!”

大门被“砰”的一声关严。

罗莎一个人被锁在了这密闭的房间里面。

关门时候带起的风吹熄了祭坛上的蜡烛。房间里一片漆黑。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罗莎突然想起很久以前在巴黎,在瑞典大使的宴会上,当她提起自己体弱多病的弟弟,加米尔曾安慰她说:“西里尔会没事的。”

他确实没有事。十年过去了,西里尔已经长大。只是他已不再把自己当作姐姐。

心中最后的牵挂,那最后一丁点儿零星的希望已经被绝望耗尽,罗莎的心空了。她感觉不到痛,灵魂也随着大脑一并麻木。

外公不认她。她更没有指望本就关系不好的舅父与姨妈。只有西里尔。那个记忆里纯洁得像天使一样的孩子,那个追在自己身后,总黏着自己,喜爱自己崇拜自己的小西里尔,她唯一的弟弟,就在刚刚的那一刻,明亮的眼睛里闪现出恐惧的神色,弃她而去。

她在巴黎失去了爱,继而在伦敦失去了亲人。

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会来关心她了。

也没有人会来爱她。

当明天的家族审判到来,当她被绑到火刑柱上被烧死,或者被纯银长剑插入心脏的时候,大概也没有人会在乎吧。

当然也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为她而哭。

——加米尔会哭吗?

空旷的眼睛里流出了冰冷的泪水。罗莎摇头。祭坛上方供奉着一尊白百合天使的塑像,从这个角度看,天使的嘴边似乎露出了一丝嘲讽的笑意。

罗莎低下头去。

密闭的房间里透不进一丝光,但是罗莎知道外面天快亮了。

然后严酷的家族审判就会开始。

那就是她的命运,或许,也是她人生的终点。

她已用尽了自己所有的气力回到家中,回到养育她的亲人面前,拼尽全力去迎接这场最后的审判,她绝不会逃避,她也无处可逃。

审判开始了。

埃德蒙身穿祭司长袍立于祭坛之前,两侧是罗莎的舅父舅母和姨妈们。他们同样身着雪白的兜帽长袍,眼睛里除了毫无感情的冷漠之外,甚至还有一丝幸灾乐祸的快感。

罗莎的大姨凯瑟琳是个老姑娘。她总说自己人生最好的那几年在练武中度过,耽误了嫁人的年纪。但是无论她如何努力,却仍旧无法通过严格的家族考核,拿不到属于自己的十字弓。如今凯瑟琳五十多岁了,她以身为拉密那家族的一员为傲,却早已放弃了争名夺利的念头。她成为了虔诚的基督徒,每天唯一的活动就是去教堂,还有逗弄自己养了多年的几只猫。

罗莎的二姨玛德莱娜有一个更为悲惨的过去。她比大姐凯瑟琳小两岁,年轻时算得上俊俏妩媚。她对习武兴趣不大,整日里出席宴会沙龙,周旋在各类贵族男子之间,最终不小心怀上了孩子。那时候她还不到二十岁。这件事令整个拉密那家族讳莫如深,时隔多年,谁也不愿意说清楚那时候真正发生了什么。有人猜测说是埃德蒙勃然大怒,痛打了女儿一顿导致流产;也有人说是玛德莱娜自己偷偷把孩子拿掉了;或者是最终生产时是个死胎。总而言之,那孩子是没了。玛德莱娜也从此转了性子,寡言少语,深居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