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王后的占卜

小特里亚侬宫是凡尔赛的一片世外桃源。去过的人都这么说,但是当然,其实根本没有几个人可以获准迈入这片乐土。包括路易十六,当今的法国国王,在拜会自己的王后的时候都要提前预约,打好招呼。如果未获得许可,也只能悻悻而归。

小特里亚侬宫本是路易十五为情妇蓬皮杜夫人所造,可惜夫人红颜薄命,落得下一任情妇杜芭莉夫人高调入住。可是没过多久路易十五就去世了,不得人心的杜芭莉夫人遭到放逐,于是在路易十六登基之际,将这座美丽精致的王室庭园送给了自己的王后。

“你喜欢花,那么我有一束花要送给你,她就是小特里亚侬宫。”

小特里亚侬宫不算夹层只有三层楼,一共也没有几个房间,和凡尔赛宫的豪华宏伟完全天差地别,甚至不如巴黎一般的贵族庄园气派奢华,但整体设计小巧别致,家具和墙壁上包裹的玫瑰缎面用的是当时最时髦的里昂织工制作的三色锦,纹样都是为了玛丽王后而专门设计的。

这里是玛丽的庇护所。她远离凡尔赛的宫廷生活,完全生活在自己私密的小圈子里。在这里,她不戴假发,不穿束胸,有时候甚至装扮成乡村牧羊女的样子,在花园里赤着脚跑来跑去。而她要求到这里来的朋友们也是一样。就在去年,她还任命心爱的建筑师米克仿照诺曼底乡村的样子为她修建了一座带着人工湖泊的小村庄,磨坊谷仓牧场葡萄园一应俱全。

当然,她并非在这里独自隐居,她经常宴客。客人主要是她亲密的女伴朗巴尔亲王夫人,还有作为玛丽子女家庭教师的勃利公爵夫人。最近还有一位常客,那就是刚刚从美洲大陆归来的汉斯·阿克塞尔·冯·费森伯爵。不过在今天,小特里亚侬宫中最主要的客人也不是他,而是另一位同样从美洲返回的贵族男子。

他比费森伯爵年纪轻些,不过二十五六岁,但瘦削的脸上已微有风霜之色。和少年时代相比,他的皮肤颜色深了些,也粗糙了些,幼年时代的雀斑已不明显,一头鲜艳的姜橘色短发衬得脸色红彤彤的。他明显不适应在宫廷中不戴假发出行,落座之后还一直在揪他的头发。

“今天准将大人本来是不肯赏脸的,是我私下里央求了他好久。”

玛丽坐在遍布花朵装饰的沙龙厅她最喜欢的一张椅子上,从女侍手中接过一盘剥皮去籽的葡萄,然后微笑着递了过去。

吉尔贝·拉法耶特侯爵立刻站起身子。他躬身接过那盘葡萄,不知道该吃还是不该吃,只是在周围宫廷女眷的笑声之中,脸色更红了。

“美洲的葡萄可有凡尔赛的好吃?”待到他终于把一颗葡萄放入口中,坐在一旁的勃利公爵夫人笑问。

“美洲的葡萄都是带皮的。”拉法耶特干巴巴地开口,又惹得在场几位夫人一片大笑。

“现在我知道他为什么不想来了。”费森伯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侯爵大人在外面被誉为‘新世界的英雄’,回到旧世界却仍是只有被人嘲笑的份儿。”

“我可没有嘲笑他。”玛丽盈盈站起,把自己的手伸向对面窘迫的青年,“我至今记得,两年前约克镇战役上准将大人的英勇风姿。这是我们法兰西的荣耀,也是新旧两个世界的光荣。”

拉法耶特捧起那只手,低头亲吻。

“我是一直深深敬佩着准将大人您的。”玛丽抽回手臂,莞尔一笑。

拉法耶特面红耳赤,只顾一个劲地喝着面前沏好的红茶,结果不小心被热茶烫到,让周围几位贵妇人又用绣花折扇掩着嘴,吃吃地笑了起来。

气候仍然寒冷,但是小特里亚侬宫二层的沙龙厅内遍布鲜花,就连墙壁的饰板上面也雕刻着各种与鲜花有关的神话人物。纳格索斯变成了水仙,阿多尼斯变成了风信子,克丽蒂亚变成了向日葵,还有阿波罗与风信子。带着花纹的大理石炉膛里烧着火,整个房间里温暖如春。

牌打到一半,几位好奇的夫人开始争先恐后地追问北美战争的情况,拉法耶特开始兴致勃勃地说了一些,但后来发现对方也没有真正在听,便讪讪地住了口,于是场内的气氛再一次变得尴尬起来。

“前些日子那场狩猎,收获还丰盛吗?”玛丽把玩着手里的扑克牌,适时改变了话题。

“国王陛下猎到了四只兔子,两头鹿,还有几只雉鸡,收获算是相当不错了。”

“我问的是您。”玛丽抬起眼睛,眼角流出的妩媚几乎令对方心神一荡。

“我……我什么也没猎到。”拉法耶特嗫嚅着开口。

“怎么可能!一定是你们太宠着他了。”玛丽秀丽的眉头微蹙,“我敢说,那四只兔子,两头鹿,还有雉鸡,至少有一半都是您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