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9 藏骸所(第2/2页)

他见过这样的场景,他走过营地时,战争和屠杀的亡灵拖拽着他的脚步。他在苏格兰高地见过一个年轻女人,她坐在冒着烟的房子前面,脚边是她丈夫的尸体,她当时的那种茫然神情,和那棵悬铃木旁的年轻印第安女人的一样。

但是,他慢慢地意识到这里的情况有所不同。空地里零星点缀着几间圆顶的棚屋,包裹堆在空地的边缘,马匹拴在树林里。这不是被劫掠的人们在大批量地匆忙离开和逃命,这是一次有序的撤退,他们整齐地打包并带上了大多数个人物品。这天在安娜奥卡到底发生了什么?

纳科格纳维托在空地远端的圆顶棚屋里。奥纳卡拉掀起门帘,点头示意詹米进去。

詹米走进棚屋时,纳科格纳维托的眼睛里突然有了活力,但是在看到詹米脸上的那丝悲痛神情时,他那种活力立即消退了。他把眼睛闭了片刻,然后再镇静地睁开。

“你没有遇到那个治病的女人,也没有遇到我所居住的长屋的女主人?”

对于印第安人而言,如果不是仪式需要,大声地直呼人名是种无礼的做法。詹米习惯了这种习俗,所以知道纳科格纳维托指的肯定是加里布埃尔和娜亚维恩。他摇了摇头,知道摇头肯定会毁掉纳科格纳维托所拥有的最后一丝希望。虽然没法安慰纳科格纳维托,但詹米还是从腰带上取下了那瓶白兰地,然后递给了他,无声地为自己没有带来好消息而表示歉意。

纳科格纳维托接过那瓶酒,然后偏头召唤一个妇女。她从兽皮墙壁旁边的包裹里翻找出一个葫芦杯。纳科格纳维托往杯子里倒了足以让苏格兰人喝醉的烈酒,喝了一大口,然后把杯子递给了詹米。

出于礼貌,詹米只喝了一小口,然后把杯子递了回去。立即说明来意并不礼貌,但是他没有时间说废话,而且他看得出来纳科格纳维托没有心情寒暄。

“发生什么事情了?”他直白地问道。

“疾病,我们被诅咒了。”纳科格纳维托轻声回答道。他的眼睛被白兰地的气味熏出了泪光。他偶尔喝一口白兰地,断断续续地把事情原委说清楚。麻疹爆发,就像火灾那样席卷了全村。第一个星期里,村民就死了四分之一;现在,只有不到四分之一的人还活着。

疾病才开始时,娜亚维恩为生病的人诵唱过。在更多人病倒后,她走进森林去寻找……詹米对图斯卡罗拉语的理解不足以解释那些词语。娜亚维恩去寻找的是某种驱邪物,詹米觉得那是——某种植物?或许她去寻找的是某种神示,这种神示可以告诉他们该做什么,怎么去补偿给他们带来疾病的邪恶力量。或者她是去寻找那个诅咒他们的敌人的姓名。因为她年长,不该独自行动,所以加里布埃尔和贝尔特与她同行了,而她们三人都没有回来。

纳科格纳维托坐着,双手捏着葫芦杯子,身体在特别轻微地摇晃。那个妇女弯下腰,想把杯子接过去,但是纳科格纳维托耸肩让她离开,她也就不再管他了。

他们已经寻找过娜亚维恩她们三个人,但是没有找到任何踪迹。或许她们已经被劫掠者带走,或许她们也生了病,死在森林里了。但是,村里没有萨满为她们祈祷,而诸神也没有聆听。

“我们被诅咒了。”

纳科格纳维托的话语含糊不清,杯子在他手里危险地倾斜着。那个妇女跪到他身后,把双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扶着他。

“我们把死去的人留在房子里,然后放火烧了他们。”她对詹米说,眼睛里也充满了悲伤,但其中仍潜藏着些许活力,“现在我们要北上,去奥格兰尼萨卡。”她双手紧握住纳科格纳维托的肩膀,朝詹米点了点头,“现在你走吧。”

詹米离开了,那个地方的悲伤缠绕着他,就像弥漫在衣服和头发里的烟那样。离开营地时,他那被烧黑的心上冒出了一株自私的绿色嫩芽——他感到宽慰,因为这次的悲伤不属于自己。他的女人还活着。他的孩子们都安全。

他抬头看天,看到落日的暗淡光线反射在尘烟中。他加快步伐,迈着去丘陵远足时的那种轻快步子。时间不多了,夜晚很快就要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