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6 热力学第一定律(第2/7页)

“哦,是的。”他翻身爬上马鞍,掉转马头,阳光照在他的后背上。“他们必须去勘测,要确定哪片土地可以用来定居。我在离开威尔明顿之前查清楚了分界线,和梅耶斯所说的相同——就是最高那条山脊的这面。不过,我昨晚也特意问了和我们一起吃饭的那三个印第安人,只想确定他们也认可那条分界线。”他低头朝我咧嘴笑起来,“准备好了吗,外乡人?”

“随时准备着。”我向他保证道,然后掉转马头跟在他后面。

他之前在溪水里冲洗了他的衬衫,或者说冲洗了那件衬衫还剩下的部分。那件满是污迹的破布般的亚麻衬衫,被他铺开搭在他的马鞍后面晾干,所以他半裸着身子,只穿着皮马裤,披肩则随意地围在腰间。那条长长的熊爪印在他的白皮肤上显得漆黑,但是没有发炎的迹象,而且从他骑马的自在姿势来看,那些伤口似乎并没有影响他。

在我看来,也没有其他任何事情让他心烦。他仍然像以前那样面带轻微的倦容,他打小就这样,但是昨晚过后他显得有些轻松了。我想这或许是因为我们与那三个印第安猎人相遇。这次与印第安人的初遇,让我们俩都特别安心,看上去也基本上打消了詹米那种认为每棵树后面都藏着挥舞战斧的食人族的想法。

或者是因为那些树木本身,又或者是因为那些山脉,自从离开沿海平原,他每往高处走一步,心境就轻松了一点。我不禁也有了同样的明显喜悦,但是与此同时,我也越发害怕这种喜悦可能会带来的东西。

快到中午时,山坡上的植被变得特别茂密,无法继续骑马前行。我抬头看了看近乎垂直的岩面,以及让人眩晕的深色的杂乱树枝,不禁觉得那两匹马真幸运,能在山底就停下来。我们把马缚在一条小溪边,溪岸上长着茂密的草丛。然后,我们踏进茂密的溪岸,步行向上前进,越发深入那片该死的原始森林。

朗费罗那首叫《伊凡吉琳》(3)的诗中,是不是有句“松木和铁杉”?我心想着,攀爬翻过了一棵倒在地上的长着许多树瘤的大树。那些巨大的树干高耸入云,连最低的树枝都离我头顶二十英尺。郎费罗真是不知实情。

空气潮湿、凉爽,却又丰饶。我的莫卡辛软皮鞋踩进积淀了几个世纪的黑色松软叶子,毫无声响。我在溪岸的松软泥土里踩出来的脚印,看上去奇怪而突兀,好似恐龙的足迹。

我们爬上山脊,却看到山外还有山。我不知道我们要寻找什么,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知晓我们能否找到。詹米用不知疲倦的大步伐跋涉了好几英里的路程,观察了路上的一切。我则紧跟在他身后,享受着美景,不时停下来收集些令人入迷的植物或根茎,把它们珍藏在我腰带上的包里。

我们沿着一条山脊背面前进,却发现我们的路被一大片荒地挡住了:那是一片山月桂树,从远处看,它在深色的针叶林中像一块亮闪闪的荒地,但是走近了看,我们却发现它是一片穿不过的灌木丛,有弹性的树枝相互交织,就像一个篮子。

我们原路向下返回,走出巨大的芳香冷杉树林,穿过了长着在太阳光下变得鲜黄的茂密梯牧草和乱子草的山坡,最终回到了令人舒适的绿色橡树林和山核桃林里,走到了一段树荫遮盖的峭壁上,峭壁下面是一条无名的小河。

突然坐到凉爽的树荫下,我宽慰地叹了口气,拉起颈子上的头发透气。詹米听到我的声音,微笑着转过身来,递给我一根柔软的树枝,以便我能跟上他。

我们没有说太多话,除了爬山时的喘气,山脉本身似乎也在抑制我们说话。整座山中满是绿色的秘密地方,就像是苏格兰古老群山的富有生命力的后代,长着茂密的森林,比苏格兰那些黑色的荒芜悬崖高一倍。但是,它的空气中同样有着让人沉默的指令,有着同样的让人着迷的迹象。

这里的地面覆盖着齐脚深的树叶,踩下去感觉松软;树木之间的空间看上去有种致幻效果,似乎从这些长满青苔的巨大树干之间通过,会让人突然穿越到现实的其他维度当中。

詹米的头发在偶尔照下的阳光中闪闪发亮,就像一个火把,让人可以随其穿越林中的阴影。他头发的颜色这些年来变得稍微深了些,成了浓烈的深红褐色,但是在太阳下骑马和步行赶路这几天,他的头发褪色成了紫红色。他之前弄丢了绑头发的皮条;他停顿下来,把浓密、潮湿的头发从脸上拨回去,让我看到了他鬓角上方那道令人惊讶的白色。那是他在阿班达威的岩洞里被子弹打伤后留下的痕迹,它通常掩藏在更深的红发里,很少让人看见。

天气虽然温暖,但在回忆起往事时我还是轻微颤抖起来。我宁愿完全忘记关于海地的事情,以及那里凶残的宗教仪式,但是希望不大。有些时候,在我快要睡着时,我会听到岩洞中的风声,以及那种随之而来、无法摆脱的想法:还有其他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