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02 在海上 Chapter 09 我要出海了

“不得不借助‘阿尔忒弥斯’号了。”杰拉德猛地合上其便携式折叠桌,揉了揉紧锁的眉头。我认识杰拉德时,他才五十多岁,而今他已七十多岁了,但那塌鼻子尖脸,瘦高的体形和孜孜不倦的工作态度却一点没变。唯独那头稀稀疏疏的白发透露了他的年纪,原先是那么浓密乌黑,如今已白如霜雪,一条显眼时髦的红丝带点缀在发尾。

“‘阿尔忒弥斯’号只是一艘中型帆船,上面可载船员四十人左右,”杰拉德说,“这个季节有点晚了,可能不好办——所有的印度航线班轮一个月前就应该走了。‘阿尔忒弥斯’号如果没留下来维修,应该也和船队去牙买加了。”

“你最好先随便给我一艘——再加一位船长,”詹米告诉他,“船的大小不重要。”

杰拉德竖起了眉毛,怀疑地看着詹米:“哦?出海后,你会遇到想象不到的问题。这个时候出海很可能遇到狂风,那时候,小帆船会像个软木塞一样摇摆不定。侄儿,我问你,这时候在船上靠什么才能平安地渡过英吉利海峡?”

詹米原本就已面无血色,听到杰拉德的分析后,脸色更加难看了。作为一个十足的旱鸭子,詹米不仅容易晕船,这次身体也垮了。从因弗内斯到勒阿弗尔,尽管一路上都风平浪静,詹米却病得很重。我们安全抵达杰拉德在码头旁的那间仓库,六小时后,詹米的唇色依旧惨白,眼睛上仍然是一圈深深的黑眼圈。

“我能应付得了。”詹米慢吞吞地答道。

杰拉德非常了解詹米的回答意味着什么,于是用怀疑的眼神盯着他。詹米踏上任何一艘抛锚的船,几乎都会变得面无血色,想到要待在一艘小船里,在大西洋上颠簸两三个月,再顽强的人都会因此而踌躇。这也一度让我困扰。

“那么,我想也没有别的法子了,”杰拉德叹了一口气,说出了我的心声,“至少你身边还得有位医生,”杰拉德冲我笑了笑,“我想,你会陪着他,是吗,亲爱的?”

“是,没错。”我询问杰拉德,“船要准备多久?出发前,我得找一家好点的药铺,把我的医药箱装满。”

杰拉德努起嘴,专注地思考着。“如果情况允许的话,需要一周,”他接着说道,“‘阿尔忒弥斯’号现在在毕尔巴鄂,它将满载一船西班牙黑毛皮和一批意大利铜矿,然后运到这儿。风平浪静的话,后天就到了。这次出海我还没聘好船长,不过我心里有个不错的人选。我可能得去巴黎寻他,来回需要四天时间。再加上一天时间用来储物、装水、料理其他杂事,一切就绪后,一周后的黎明便可出发。”

“多长时间能到达西印度群岛呢?”詹米问。无论是一路的奔波,还是短暂的休息,詹米紧张的神经从未放松,此刻的他就像绷紧的弓,也许只有找到小伊恩,他才会放松下来。

“在这个季节,得两个月,”杰拉德依旧皱着眉头答道,“但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如果碰到大风,可能得三个月,或者更久。”

或者永远到不了,曾经做水手的杰拉德因太迷信——或者太老练——而没有说出这一可能性。然而,我还是看到他偷偷地敲了一下木质写字台以求好运。

还有另外一种可能,他也没有说出口。这种可能也一直盘踞在我的脑海里,那就是,我们并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那艘蓝色的舰船驶向了西印度群岛。我们所仅有的消息是杰拉德从勒阿弗尔港务长那儿得到的,过去五年,那艘船——大概叫“女巫”号——先后两次来过勒阿弗尔,每次都说其母港是巴巴多斯岛上的布里奇敦。

“再给我描述一下那艘抓走小伊恩的船长什么样好吗?”杰拉德问道,“它离开的时候,是浮在水面上,还是沉下去一些,和负有重载即将远行的船一样吗?”

詹米闭上眼睛,聚精会神地想了一会儿,接着睁开眼睛,点点头:“负有重载,我可以发誓。它的炮门离水面不到六英尺。”

杰拉德满意地点点头:“这么说,它肯定离开此港了,而不是往回走。我在法国、葡萄牙和西班牙的主要港口都有信差。幸运的话,我们能找到轮船的起运地,然后根据其航行图,便能确切知道目的地。”杰拉德薄薄的嘴唇突然垂下来,“除非船上是海盗,他们按假图纸航行。”

那张由红木雕刻而成的折叠桌,经过长年累月的使用,已变得色泽暗沉。杰拉德笨手笨脚地把它放在一旁,起身往前走。

“不过,现在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我们快回房间去吧,马蒂尔德会做好晚饭等我们。明天我就带你去看船货清单,你妻子可以找一些她所需要的草药。”

尽管刚到下午五点钟,冬天的夜幕却已完全降临。回去的路并不长,但杰拉德还是安排了两位高尔夫球手护送我们回去,他俩手里各自举着一把火炬,身上都配备着一支结实的球杆。勒阿弗尔是一个繁荣的港口城市,天黑后,人们一般不会独自在码头街区行走,特别是那些腰缠万贯的酒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