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苏厄德医生的日记(续)(第2/5页)

长久的沉默、令人心痛的寂静,然后就是教授发出的急切的“嘘——”声,在紫杉林荫道的另一端,我们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向前移动——一个模糊的白色身影,胸前似乎抱着一个深颜色的东西。那个身影停住了,正在这时一道月光透过云层洒了下来,清楚地显示出这是一个深色头发的女人,穿着寿衣。我们无法看到她的脸,因为她正低头看着怀中的东西,而从我们的角度看来那是一个金发的孩子。有一声断断续续却尖锐的哭声,就像一个孩子在睡梦中发出的声音或一只狗趴在火堆旁时在睡梦中发出的声音。我们开始向前行进,但是教授在刺柏树后向我们做了一个警告的手势,所以我们又退回去了。后来我们看到那个白影又继续向前了。现在距离已经近得足以使我们看清楚了,而月光仍然照着,我们认出那是露西·韦斯特拉,我自己的心变得像冰一样寒冷,而且可以听到阿瑟的喘气声。那是露西·韦斯特拉,但是她改变了很多,甜美变成了冰冷、无情的残忍,纯洁变成了艳丽。范海辛走了出来,遵从他的手势,我们也一起前进。我们四个人在墓室的门前一字排开。范海辛举起了灯笼,强烈的灯光照在露西的脸上,我们可以看到她的嘴唇因为沾染鲜血而变得殷红,还有血滴在她的面颊上,她那白色的寿衣上也是血迹斑斑。

我们因为恐惧而颤栗。而我从颤动的灯光中可以看出,范海辛那钢铁般的意志也在动摇。阿瑟就在我身边,如果我没有抓住他的胳膊并扶住他,他可能会跌到。

当露西——我把面前这个东西叫露西,因为她有露西的身体——看到我们的时候,她一边后退一边发出愤怒的咆哮,就像一只猫在没有觉察的时候被带走一样,然后她在我们之间扫视。那双眼睛的形状和颜色都是露西的,但是却充满了茫然和地狱之火,而不是我们了解的那种纯真和温柔。在那时,我剩余的爱意都转变为仇恨和鄙视,如果她那时被杀掉,我可能会充满疯狂的快感。她在看着我们的时候,眼中闪耀着邪恶的光芒,而面庞也因为放荡的微笑而变得扭曲。哦,上帝,看见这些我禁不住颤抖!她毫不在乎地将孩子扔到地面上,就像一个冷酷的魔鬼,而在此之前她一直费力地将孩子抱在胸前。她对着孩子低声咆哮着,就像一只狗对骨头一样。孩子放声大哭,在地上发出呻吟。这种冷血的行为使阿瑟发出一声呻吟。当她伸出双臂、带着放荡的微笑向阿瑟逼近的时候,阿瑟向后退去,用双手遮住了自己的脸。

她仍然前进着,惺惺作态地说道:

“阿瑟,到我这里来。离开他们,到我身边来。我渴望你的拥抱。来,我们可以在一起。来,我的丈夫,过来!”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甜蜜的诱惑——就像玻璃碰撞所发出的丁丁声——虽然她是在与另一个人说话,但是这种声音却在我们的脑中盘旋不去。而阿瑟就像着了魔一样,将手从脸上拿开,张开了自己的双臂。她跳过来想要拥抱他,这时范海辛冲上前将他那金色的十字架放在了他们之间。她立即向后避开,一张脸立刻扭曲变形、充满愤怒,她绕过范海辛直冲向墓室。

就在离墓室还有一两步远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好像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抓住了。随后,她转过身来,她的脸被明亮的月光和灯笼的光映照得十分清晰,此时灯笼没有再因为范海辛的恐惧而震颤。我从来没有在一张脸上看到过这种怨恨,而我相信,我也不会再看到。美丽的脸色转变成青紫,双眼似乎正在放射出地狱之火,眉毛皱在一起,额头上的折痕看起来就像美杜莎的蛇发拳曲在一起,而可爱的、沾染献血的嘴现在却变成血盆大口,就像希腊人或日本人的假面舞会上的面具一样。如果有一张脸意味着死亡——如果表情就能够杀人——那么此时我们见到了。

有足足半分钟的时间她就停留在举起的十字架和封住入口的圣物之间,而且感觉就像过了一个世纪。范海辛打破了沉默,问阿瑟:

“回答我,我的朋友!我是否应该继续我的工作?”

阿瑟跪倒在地,双手捂着脸,回答道:

“随你吧,朋友,随你吧。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恐惧。”他的心里也在呻吟。昆西和我同时走向他,搀住了他的胳膊。当范海辛将灯笼熄灭的时候,我们可以听到灯笼所发出的滴答声。他慢慢走近墓室,开始把先前放置的一些圣物从门缝中拿出。当他退到后面,而那个有着和我们一样肉身的女人竟然穿过刀锋那样窄的空隙进入到墓室里的时候,我们只能惊奇又恐惧地看着。当我们看到教授平静地将圣物重新填塞到门缝中的时候,心中不禁感到一阵解脱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