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 Questions

达戈斯卡主审官,沙德·唐·格洛塔亲启:

你立刻上船去接掌达戈斯卡审问分部。你要查明你的前任达瓦斯主审官的下落,调查他所怀疑的阴谋,阴谋者很可能潜伏于城市理事会。你要挨个调查理事会成员,挖出所有叛徒,一网打尽。但是注意,必须证据确凿再动手,此次不容我们再出错。

古尔库军云集半岛,伺机挑衅。王军各团人马目前在安格兰难以抽身,如若遇袭,你指望不了多少援助。你必须整顿城防,广积粮草以应围困,并定期写信向我汇报。最重要的是,你必须确保达戈斯卡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陷入古尔库帝国之手。

不要让我失望。

王家审问部审问长,苏尔特

格洛塔小心翼翼折好信纸,放回外套口袋,又一次检查了口袋里的王家委任状。好一块烫手山芋。自审问长把这一大张卷轴交给他,他觉得外套越来越沉了。他抽出它,就着耀眼阳光反复查看,大块红蜡上金叶闪烁。千金难买这张纸。凭这个,我能代表国王发言,我成了达戈斯卡最有权力的人,甚至高于总督。他们都必须服从我——只要我能保住小命。

航程并不愉快。这是条小船,环海又不太平,格洛塔的小舱室又热又闷,活像烤炉。没日没夜摇晃的烤炉。捧着疯狂颠簸的粥碗好不容易喝几口,不多久又得把小米粒统统呕出来。好在躲甲板下面无须担心那条没用的腿突然痉挛,把他送进大海。没错,坐船从不是件愉快事。

无论如何,航程快结束了,小船正靠向拥挤的码头。船员们摆弄船锚,朝岸上扔绳子,将跳板伸到布满灰尘的岸边。

“到了,”塞弗拉刑讯官说,“我要买杯酒喝。”

“最好是烈酒。不过别耽误事,咱们明天还有公务,很多公务。”

塞弗拉点点头,长发在瘦脸前晃荡,“噢,乐意效劳。”我不确定你乐意什么,但不大可能是效劳。刑讯官吹着不成调的口哨,踏上跳板,悠闲地走人,消失在码头和码头后面布满灰尘的棕色建筑间。

格洛塔怀着诸多担心,眯眼看那条木板,捏住手杖,舔着牙齿空洞,努力地做心理准备。我需要些冲锋陷阵的精神。他短暂考虑了一下爬过去是否明智。虽然降低了淹死的风险,但不合身份,对不?众人敬畏的主审官大人,猥琐地爬进城里当差?

“要帮忙吗?”维塔瑞刑讯官靠着栏杆在旁问,她那一头直立红发好像大蓟茎秆。航程中,她像蜥蜴一样待在外头晒太阳,毫不在意船只摇晃,似乎格洛塔厌恶的每一分暑气到了她这儿都成了享受。格洛塔无从判断刑讯官黑面具后的表情。多半在笑,无疑准备好了给审问长阁下的第一份报告:“航程中瘸子几乎都待在舱里晕船,抵达达戈斯卡后不得不把他跟货物一起吊上岸,他业已沦为笑料……”

“当然不用!”格洛塔叫道,跛行上了跳板,仿佛这是每天早上的例行散步。右脚踏上去时危险地发起抖来,而他痛苦地意识到灰绿色海水在身下很远的地方拍打黏滑的石头。码头边的尸体……

最终他拖着瘸腿,平安无恙上了岸,走到那些布满灰尘的石头上。终于踏上干燥的陆地,他感到荒谬地自豪。荒唐啊荒唐,别人多半以为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打败古尔库人、拯救了城市,谁知才仅仅走过三跨长的木板。更荒唐的是,习惯了船上摇晃,静止的陆地倒让他头晕目眩、肠胃打结,曝晒下码头的腐烂盐臭味更是雪上加霜。他不得不咽下满满一口胆汁,闭上双眼,仰头面对无云蓝天。

见鬼,好热。格洛塔忘了南方有多热。秋冬时节的太阳仍如此火辣,令他在长长的黑外套下出了一身汗。审问部这身行头有助于吓唬犯人,但显然不适合热带。

弗罗斯特刑讯官状况更糟。高大的白化人裹住每一寸奶白皮肤,甚至戴了黑手套和大帽子。他瞥向耀眼的太阳,眯缝的粉眼珠里满是怀疑和凄惨,黑面具后宽阔的白脸汗珠密布。

维塔瑞在旁看着他们。“你们两个该出来多透透气。”她咕哝道。

一个穿审问部黑制服的男人在码头尽头等他们,藏身于一堵破墙下,仍旧满头大汗。他高高瘦瘦,鼓眼泡,红红的鹰钩鼻晒褪了皮。这就算接风洗尘啦?看来,我还真不受欢迎。

“我是霍克,本市最资深审问官。”

“那是在我抵达之前。”格洛塔纠正,“除了你还有多少人?”

审问官皱眉:“还有四名审问官和二十名左右的刑讯官。”

“几个人要照顾这么大一座城,你们还真厉害。”

霍克眉头皱得更深:“我们一直能胜任。”噢,没错,除开弄丢了长官。“您是头一回来达戈斯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