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常武疑囚一犬士 品七漫话说奸臣(第2/4页)

却说犬田小文吾,从那日起就被留在马加的客房里。除朝夕送饭来,无人同他接近,也见不到主人。他深感奇怪,独自心神不安地躺在床上,真是度日如年,十分发愁。这样到了第三天,府中有个叫柚角九念次的老仆,到他身边来说:“主人大记让我告诉您,他公务繁忙很少在家,请恕其慢待,今幸有半日空闲,想与您会面。请吧!”说着走在前边,拉开几间屋子的纸门,一直往里走,将他带到小书院。马加大记常武,身穿绉罗的单褂,下着上好的和服裙裤,横佩着珊瑚把的短刀,有约十三四岁的童子侍卫拿太刀站在后边。他悠然地坐在那里,背后有很宽大的壁龛。走廊上有四五个年轻武士肥胖漆黑,好似相扑的力士,身穿蕉布(1) 的裙裤,裤脚提得高高的,带着二尺多长的大腰刀,支着胳膊,端着肩膀,威严地看着这边,好似一声令下,就能将对方制服。因此马加的虎威胜过其主自胤十倍。当下老仆九念次远对主公禀道:“这就是犬田小文吾爷。”引见后退了出去。小文吾进门走到里边,虽然恭敬地叩过头,而常武只是把手放在膝上坐着,并不还礼,拿起放在旁边的扇子召唤说:“到这里来!到这里来!”小文吾还是原地不动,毫无惧色。对常武说:“某因遭不测被贵方扣留,深有一日三秋之感。您大概已听到禀告,某只是想寻找途中丢失的伙伴而来到此地。盗笛之贼既已发现,无须留某在此。请速放某走。”常武点头说:“汝之恳求着实有理。我也很能体谅你的心情。然而自胤对汝有怀疑,碍难尽快解决。他认为,那岚山笛汝虽说是由船虫所赠,假意接受后而放在壁橱之中,然而是否是她之所赠,并没有证据。不仅如此,当夜船虫被歹徒劫走,他转念又一想,船虫的供词可能是忍不住痛苦而说的谎言。她是否冤枉,是否是被劫走,很难确定。这是其疑之一。另外汝是智勇双全,武艺超群之人,在此用人的战国时代,却不肯择主而仕而到处流浪,实难以理解。此是其疑之二。他想汝不是千叶孝胤之奸细,便是里见或浒我的奸细。命令将汝赶快下狱,如未猜错,当在河原斩首示众,以便使邻国知道我们的武备。我虽不住地谏诤,但真假不明,虚实难辨。如连我都被怀疑,则太令人心寒了。请汝稍待。我将设法斡旋,待解除主公之疑,再随汝之便。”小文吾闻言吃惊,又增添了一层忧虑,虽心如刀绞,但毫无办法,便改变态度说:“这意想不到的怀疑,实使人大惑不解。船虫逃跑反而对我生疑,认为她的招供并非事实,真是岂有此理!另外如果认为我是敌国之奸细,可派人去行德打听那里的人。在故乡还有我的老父,我既不为五斗米折腰,岂肯为人做刺客?请您去打听古那屋之子,原是市人、现在已是浪人的为人,他们是不会隐瞒的。望您开恩再谏主公,犹如春冰解冻,消除其怀疑,至感幸甚。”他如此一再恳求。常武不住嗟叹说:“汝之所言都有道理。然而行德虽原是我家之旧领地。但如今却是千叶孝胤的领土,是敌地。岂能轻而易举地问清汝之身世?即使去打听,敌地之人的回答,怎能贸然轻信?无论你怎样讲,想尽快放你都是我力所不及的。你就耐心等着吧!”他貌似很亲切,实以花言巧语予以拒绝。小文吾怅然地束手无策,难再搭言。常武安慰他说:“犬田君,汝听到过吗?近来有人吟过这样一首歌:

行人走后村雨霁,来则安之且莫急。

性急则难以成事。既然不知住到何时,主房内人来人往,诸多不便。后院有个僻静的住处,从今天起就到那里去,安心养志。衣食之事或其他有何吩咐,可说给老仆。我们还会见面。”他说罢起身,由童仆跟随退到后堂去。小文吾虽然知道常武是假借主命扣留他,但也不便再争论。由老仆九念次领着到静室一看,是两间长九尺的茶室式房间,有浴室和厕所。另外还有个只有三张草席大的小间,室内有盛被褥的壁橱。从庭院引来水管注入水池和洗手盆内。大概是为度夏而修建的。在方格篱笆内开着应时的花卉,小松倚石而立,头上浴着夕阳,不知哪个枝条上有寒蝉在鸣叫。渴了炉上有百年之釜,倦时庭内有信步之地。但纵有美景也无法排遣惆怅之怀。此处三面是墙,南面有门,但有同于无,总是锁着。这样便如无罪而被囚禁,客舍恰似监狱。自那日之后,只有男童每日送来三餐,月中有两三天,几个老苍头来清除院中之杂草和打扫落叶,连个交谈的对象也没有。小文吾真是度日如年,十分焦急,痛苦万状,仰天长叹道:“厄运怎么这样苦苦地缠着我?自从在荒芽山遇难,不知其他四友生死存亡,由我带领的两个女子不知去向。故乡有父亲和外甥,父亲年迈,外甥尚幼。思前想后,身虽在此,却无日不心猿意马。佛经所说火宅之烦恼,苦海之风浪,概即如此。但是马加大记出于忌妒而使自己受尽如此欺凌。他是个奸险的小人。诚如古人所云:‘大行不顾细谨,大礼不辞小让。’虽不难突破此门而逃出,但又如何出城?如被捉到反而倍受耻辱。”他苦闷得难以忍受,但却又没长翅膀欲飞不得。小文吾犹如笼中之鸟,在暗自呼唤着朋友。在忧思中又到了暮色苍茫的黄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