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第2/3页)

岑旷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我还是觉得,我可以和人族做真正的朋友。”

“你果然诚实得很哪。”老人叹息着,“那就走你自己的路吧。”

回到熙熙攘攘的人族街道,岑旷仍旧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似压了一块石头,一些很不妙的联想不断地蹿上来。但在回到衙门的时候,她不得不暂时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放下,因为叶空山的景况吓了她一大跳。

叶空山三十出头,没有家室,所以在捕房里摆了一张床,经常不回家睡。此时他就躺在那张床上,满身血污,嘴里不住地哼哼唧唧,左眼肿得老高。上司黄炯站在床边,正在严词厉声地呵责他。

“我这张老脸算是被你丢尽了!”黄炯的表情看上去活像他自己挨了打,“一个受了十多年培训的捕快,被几个喝醉了酒的地痞打得遍体鳞伤!现在我在衙门里已经成笑话了,别人都在夸奖我带队有方,培养出你这样的杰出人才!”

“怎么了?你被谁打了?”岑旷连忙从抽屉里找出伤药,坐到床边替叶空山涂抹。

“哦,没什么,遇到几个小地痞而已,”叶空山用虚弱的声调说,“这个故事教育了我们,办重案的捕快应当注意身份,就不该去管酒醉滋事之类的小闲事,不然反而容易惹祸上身……”

岑旷扑哧一笑,这句话已经能充分说明之前发生的一切了。黄炯还是很愤慨,嘴里嘟嘟囔囔抱怨个不停,甚至表达了希望地痞们下手再狠点儿的恨铁不成钢之情。奇怪的是,一向以招惹黄炯为乐的叶空山这次却不声不响,任由黄炯数落个够。等到老头儿带着一脸不依不饶的表情摔门出去,他忽然从床上坐了起来:“差不多了,晚上陪我抓人去。”

岑旷一愣:“你没事?”

“我是故意被他们打的,”叶空山活动着肩膀,“今天下午,你去找羽人们的时候,我也没闲着,去调查了一下严于德最近的商业往来。我找到了他的合伙人,也见到了账本,发现账本上有作假的痕迹。”

“作假?”岑旷的反应倒也不慢,“就是说,他近期的生意有点儿问题。这么说来……会不会和凶杀案有点儿联系呢?”

“很难说,但我刚刚离开没多久,就被那群地痞打了,这样的巧合很像是某种暗示或者说威胁。”叶空山龇牙咧嘴地说,“所以我干脆就装作不敌的样子,让他们揍了一顿,以便麻痹他们。”

“原来你是故意挨打的,你怎么不跟黄捕头解释一下呢?”岑旷恍然大悟。

“因为我接着要干的事情有违律法,他一定不会批准。”叶空山说,“再说了,他对我的实力判断倒也差不多。虽然我从小到大练就了一身挨打的好本事,这点儿皮外伤对我而言完全不算什么,但要打别人,我的确是很不在行。真动手和那几个地痞打的话,充其量也就半斤八两。”

“人族的捕快,大多是你这种武艺的吗?”岑旷问。

“那倒不是,我只是其中特别不能打的而已。”叶空山没有半点儿惭愧,“我一向认为,办案最要紧的是靠脑子,光靠四肢发达是什么都干不成的。”

“逻辑有问题,”岑旷说,“练武也并不就意味着‘光靠四肢发达’。”“这会儿你又聪明起来了!”叶空山一瞪眼,“抓紧休息休息,今晚陪我去抓人——不对,既然你对我的武艺那么鄙视,我应该说‘今晚替我去抓人’。”

玉石商文瑞这天看上去颇有些心绪不宁。合伙人严于德刚刚死掉,当天下午就有捕快上门摸底,这更让人们把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而他也并没有闲着。捕快前脚出门,他后脚赶紧授意手下豢养的流氓跟上去,装作是酒醉闹事,找碴儿把那个捕快臭揍了一顿,看架势,应该打得那厮十天之内起不了床。

除此之外,他还做了一些其他事情。文瑞在天黑之前打发走了商号里的其他人,早早关门,把自己关在房里,生起火盆,然后从书柜后的暗格里找出一沓文书,准备扔进火里焚毁。这时候,他隐隐听到屋外有人走动,似乎有个人影在窗外一晃。

文瑞连忙把文书塞进柜子里,小心翼翼地开门一看,除了一阵凉风吹过,并没有什么人。他摇摇头,关门回去,取出文书后重新坐下,看着眼前烧得红亮的炭火,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纸张一张张地扔进火盆,看着白色的纸页迅速变黑,化为死无对证的灰烬。他松了口气,斜靠在椅子上,思考着之后的对策。

火盆里的炭火逐渐熄灭,不再散发出热力。文瑞拍拍手,站起身来准备收拾火盆,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他的身子僵住了。

火盆里面没有纸灰,只有烧光了的炭,可是他刚才明明亲手把文书都扔进去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