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2/3页)

但岑旷并没有留意到他在说什么,注意力完全被那具尸体吸引过去了。死者是个男性,穿着昂贵的丝绸睡衣,双腿被一根绳子牢牢捆住,把身体高高地倒吊起来,悬在房梁上,就像是一块挂在房檐下的摇来晃去的腊肉。而他朝向地面的头则浸在一口装满水的大水缸里,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他的直接死因。

岑旷看着死者被反绑在背后的双手,由于和绳子的剧烈摩擦而擦破了皮,绳子上沾着不少已经干掉的血迹。她想象着死者的头颅在水中无法抬起,全身不停地挣扎,但终究无法逃脱溺毙而死的场景,心里就像有虫子爬过,非常不舒服。

由于身体倒吊,死者身上的衣服倒卷了下去,露出背脊上一片红色的印迹。岑旷靠近一看,那是一些曲里拐弯的文字,并不是东陆文,而是羽人所使用的华丽轻灵的象形文字。

“认识吗,好学的岑小姐?”叶空山一边打量着这些字,一边问岑旷。所有的字都是用针尖之类的尖锐物体直接刺到皮肤上的,暗红的色泽令人触目惊心。

“我正在学,但还不太熟,”岑旷努力辨识着,“多兰斯城邦……多兰斯城邦的……阿克西,是谁……杀了你?

叶空山微微一笑,很流畅地念了下去:“多兰斯城邦的阿克西,是谁杀了你?是我的父亲,他把我头朝下高高吊起;多兰斯城邦的阿克西,是谁杀了你?是我的母亲,她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多兰斯城邦的阿克西,是谁杀了你?是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把我头朝下高高吊起,把我的头按在水里。他们看着我停止呼吸,然后命令我,夜深之后去找你。快开门,快开门,我是多兰斯城邦的阿克西。”

“你真厉害!”岑旷不得不佩服,“那么快就能译出来。”

“不是我厉害,而是这玩意儿我很久以前在宁州游荡的时候就听过。”叶空山回答,“这不是什么符咒,只是一首童谣,流传于多兰斯城邦一带的童谣,一般被人们称为‘多兰斯城邦的阿克西’。”

“童谣?”岑旷回味着这些文字中流露出的恐怖氛围,“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童谣?”

“关于这首童谣,倒是有过一些传说,”叶空山仔细验看了尸体,招呼仵作把尸体解下去检查死因,回过头继续对岑旷说,“据说在多兰斯城邦有一个羽族小孩儿,饱受父亲、继母和继母儿子的欺凌。有一天他忍无可忍,拿起一把刀砍伤了继母的儿子,第二天就传出了他的死讯,他的父亲声称他掉进河里淹死了。当然了,事实真相如何,谁都无法探究了。但从此之后,这首童谣开始到处流行,而这个孩子的家人,在某个暴风雨之夜神秘地全家暴毙,死状……和你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完全一样。每具倒吊着的尸体的身上,都刻着这首童谣。”

岑旷打了个寒战。

死者名叫严于德,四十二岁,正如叶空山之前所说,是个做玉石生意的暴发户,家里娶了三房妻妾,不过并无子嗣。而仵作也很快查明,严于德正是被溺死的,死亡时间就是前天夜里。据说当时他的脾气出乎意料地暴躁,赶跑了身边所有的人,一个人待在那间宽大的、隔音效果挺好的卧室里,一夜都没出来。一直到早上,里正跑来根据近期法例登记家里的人口。人们敲门没有应答,强行撞开门,于是发现了现场惨状。也就是说,暂时找不到案发时的目击证人。

一个很具有讽刺意义的现象是,丈夫死了,妻子通常会成为最重要的嫌疑对象,尤其是严于德这样很有钱的丈夫和他那三个只对他的钱有深厚感情的妻妾。严于德尸骨未寒,三个女人已经开始为了瓜分财产的事情打得不可开交。叶空山见到她们的时候,三人都是怒气冲冲、披头散发,显然是“分赃不均”。但在严于德的死因方面,她们的口径惊人的一致:不知道。

“昨晚老爷不知道为了什么,发了老大的脾气,”严于德的大房用拉家常一般随意的口气说,“我们三个要陪他,一个都不让,还把我们都撵出去了。”

“那你们做了什么?”叶空山问。

“还能做什么?凑在一起打打牌呗,”二房接口说,“女仆们都可以作证。”

岑旷问了一圈,女仆们果然都说,三位太太聚在一起打牌打了一夜,直到早上发现严于德的尸体为止。她虽然并没有用读心术,但按照叶空山教给她的一些简单的判断方法,觉得女仆们所说都是真话。而问遍了严府上下的人,也都一无所获。

“怎么样,能想到点儿什么吗?”叶空山问岑旷,“不要紧,证据这种东西,就像树上的叶子,迟早有被风刮到地上的一天。不过这起案子很有趣,你可以锻炼一下推理的能力。随便想,随便说,就当是在讲故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