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篇:密医 八

现在,各忙各的我们偷得半日闲,在墨西哥餐厅吃吃辣食以缓解思乡之苦。玛利亚一小时后就会来接约伯,据说是去出席一个私家派对。

我问他:“我看你最近跟那小妞打得火热,怎么样,是要换主公吗?”

他白我一眼不出声,几口吃完手里的辣卷饼,从外套里面翻出一张纸、一支笔,铺在桌上就开始画。我凑过去看,东一个框框西一条线,随着时间的推移,纸张上渐渐呈现出的是一张相当复杂的人物关系图。

“干吗?改行写剧本吗?”

他摇摇头,手下不停,而且越来越快:“玛利亚身边的人际圈明细。”

图纸上至少有七八十个人名,互相之间用了好像无数根线连在一起,约伯正往每条线上写具体关系备注。我大致看了一下,有现情人、旧情人、偶尔有一腿、同性暧昧、前老板的秘密财务顾问、老婆的牙医……我得拿出看药物分子结构的劲头才能防止头晕。

“你是靠猜的吗?”

他很笃定:“板上钉钉,可能有漏,不会有错。”

“如果真是这样,对比起当酒保,你更应该去干双面间谍什么的吧。”

他埋头研究那张图,淡淡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当过?”

手指在图上游弋,约伯双眼发亮,念念有词,好像在玩迷宫游戏,完全拉不出来,这说明他脑子里正在进行着一系列非常复杂的推算和演绎——这不是我的臆测,每回十号酒馆打烊算账,约伯就是这个德行。

最后他的手指落到相当边缘的一个人名上,而后吐出一口气:“这个人,有问题。”

我肃然:“愿闻其详。”

“玛利亚身边每个人都能跟他扯上关系,但唯独她自己和他没有任何直接的接触。”

“这不是也很正常吗?你全家都是我的朋友,但你爸的前妻我可以完全不接触啊。”

“妈的,这是什么比喻!”

但约伯也承认我的比喻有道理,唯一能支撑他的论点就是那人是个医生。

我和咪咪兄讨论过大卫的身体状态,用他的话来说,那真是精妙绝伦,如同艺术品一般的投毒手法,玛利亚再怎么聪明,干这事也绝对需要超深厚的专业知识。据约伯说,有钱人的生活真他妈的空虚,天天绞尽脑汁就是玩,他这段时间兢兢业业,化身一条纯种牧羊狗,说坐就坐,说卧就卧,不但已经哄得玛利亚说出“一旦恢复自由身就跑去拉斯维加斯跟他结婚”这种昏话,还进一步将她的朋友圈子混了一个遍,那种凌波微步的和稀泥功夫,绝对叫人叹为观止。

但连玛利亚在内,那些人里没一个能正确拼对五个以上微量元素的单词,更不可能用巴赫创作平衡律一般的技术和耐心去投毒。

医生界是我的地盘,打了几个电话出去,两分钟之后就知道了那位仁兄的全盘身份信息:“确实是医生,而且是纽约城头一号私人医生,旗下的客户加起来跺个脚,能让太平洋的海平面下去两厘米。”

约伯对这个一点都不意外,他点点头,手指移到人物关系图的中心——玛利亚的名字上:“但她却不是他的客人。”

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们有什么芥蒂,她却宁愿去圈子之外的医生那里看日常感冒,做身体检查,护理牙齿和关节。

我和约伯对望了一眼,在他这种人际关系的天才看来,如果两人之间刻意回避建立正常的联系,唯一的原因就是他们已经有了非常不正常的联系。

而我喜欢证据。

这时候,玛利亚的车在街角出现,约伯将人物关系图迅速从桌面上撤下,递到我手里。我起身将其冲进洗手间的马桶——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女人真是漂亮,如梦如幻,开一辆粉红色法拉利,车子已经没话说了,她下车对窗户里的我们挥挥手,风采比车更吸引人。约伯望着她展露出超可爱的微笑,却没有立刻走出去。他对我说:“你记不记得,我跟咪咪说,我要一个接近玛利亚的机会,要近得能在她的鸡尾酒杯里投毒?”

“这么精妙的言辞我是不会忘记的,那么,你要投毒吗?我技术协助啊。”

他摇摇头:“但不是投到她的杯子里。”

说完这句话,他就走出去,在门口拥抱玛利亚,两人你侬我侬,显得热情洋溢。

我正看着,忽然手机响起,又是大卫!我看着那个号码直肉痛,国际长途啊先生,三天两头的,将来能不能给报销啊。

嘀咕着接起电话,他声音又期待又紧张:“怎么样了?”

怀着对电话费的痛惜,我信口雌黄:“挺好,在调查中。她戒心很重,没什么进展,不过,喂,我们看到你老婆跟别人约会哦。”

他反应很平淡:“是吗?很平常的,她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