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一千零一夜(第2/2页)

所以他给我讲的并不是一个故事,而比较像《一千零一夜》一样的整本书。

故事跨越长长的时间,涉及了许许多多的人,故事里出现的风浪足可没顶,悲欢足可致命。接连不断的名字都戴着世人仰视的光环,从一个跳到另一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名字,都被千丝万缕地互相牵扯着。

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不计其数的钱,偶尔还有数以加仑计的血以及能够淹到我膝盖的泪与汗。在时代的滚轮里交织煎熬、杂陈纠结,轰轰烈烈地旋转。

诸葛并不具备讲故事的卓越才能,但他也不需要,因为从他口中讲述出来,每段话都自成精怪,各自带着鲜活的面目。

起初我听得目不转睛,热血沸腾,不断发出各式语气助词表达自己的惊叹与欷歔。但故事实在太多太长,诸葛跟僵尸一样不用补给,于是时间流逝如黏稠的梨膏糖,渐渐耗尽了我全部的体力。我一点一点陷入了恍惚,在他平静无波又滔滔不绝的声音里,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黑寡妇大蜘蛛,坐在漫无边际的巨大的蜘蛛网中央,脚下每一根线索都牵引着格局盛大的人生传奇。但不管打哪个方向看,都是一片黑夜茫茫,没有人找得到出路。

直到我诚实的身体毅然出手解救了我。

就在听到某个故事的某个节点,我突如其来地轰隆一声,直接倒在飞机座椅上,坠入梦乡。也许睡了一整夜,也许只睡了十五分钟,诸葛叫醒了我。迷迷糊糊惦记着没能随意一把的空姐,我已经被他一马当先领着下了飞机。在舷梯上下了几步,我隐约觉得有点什么不对。

放眼望去,天宽地阔,四野开扬,场地上停的全是中小型飞机,没见着机场地勤、接泊车、行李车什么的。

“这是哪儿啊?诸葛你的私人机场吗?”

我又走了两步,猛然一激灵,终于想起这有什么不对了。

中文。

到处都是地地道道、独一份儿的中文标牌。

我小跑两步问诸葛:“这是哪儿?”

他说:“北京,首都机场,六号机坪,公务机专用机场。”

我眼珠子顿时掉了一地,这是从H城出来第几天了?草蛇灰线,驰骋千里,突出国境,一骑绝尘,最后特隆重地在某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了架飞机,结果就是为了飞来北京?

“喂,诸葛亮的直系后代,你应该知道从我们那旮旯飞首都机场只要两小时三十分钟吧?就算遇到了宇宙级航空管制,撑死也就是一天的事,你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

诸葛耸耸肩:“三十六计,你没听说过‘声东击西’‘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几条吗?”

我嘀咕了一声:“我就知道走为上策。”

他忍了一下,决心不跟我计较,顺手指指飞机:“时间上也掐得刚刚好,国外私人飞机入境中国领空需要至少提前三天申请,那三天我们可不能坐以待毙。”

照奇武会的老规矩,从机场贵宾通道出去,就有辆漂亮得叫人想哭的车大大咧咧地等着——他们还真是不懂树大招风的道理。车子直驱京城,在西直门堵得我两眼发黑。车再好也没法飞起来,早知道应该叫小飞机直接降在西直门立交桥桥头。

最后一次车停下来,我往外一望,不用人说都知道地方到了。眼前是个四合院的大门口,左边墙上有块门牌,写着一个我见过了好多次的数字。

32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