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战役打响(第2/8页)

在此之前,珍还没有怎么考虑过他们会碰见什么。可他们一边走,她就渐渐意识到厨房里发生的事究竟意味着什么。导师让男人们向妻子告别。他也祝福了他们三个人。现在看来,在这个湿漉漉的夜里,在犁过的田野里艰难跋涉,就意味着死亡。死亡——这是老生常谈(就像爱情一样),诗人也为死亡写过诗篇。原来事情会变成这样,但这不是关键。自从离开艾奇斯托之后,耳濡目染,珍打算用全新的眼光来看待死亡。一直以来,导师总有意在某时或某种情况下,把她给予马克,或给予马莱蒂,但无论如何就是从来不留给自己,对于这一点,珍早已没有了任何怨恨。她已经接受了。对于马克她也没怎么想,因为一想起他,就会让珍越来越怜悯和愧疚。但是对于马莱蒂呢?到现在为止,她也从来没想过马莱蒂。她对艾迪尔确实存在这一点并不怀疑;也没有怀疑过艾迪尔服从于一个更强大和更隐秘的生灵……导师也服从于它,所以整栋房子,包括迈克菲在内,都听其号令。即便她曾经想过,这一切,就是她在学校所学的所谓“宗教”的真实含义,她也把这个想法抛在一边了。眼下正在发生的,令人担忧的事实,和她记忆里胖胖的丁波太太念的祈祷词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这在珍看来,就是天差地别。一个是噩梦留下的惊恐,恭顺带来的快乐,闪烁的火光,还有导师的门下传出的异声,还有这场黑云压城时的伟大战斗;另一个则意味着教堂长椅的气味,描绘救世主的骇人石版画(当然是那种七英尺高,脸像得了痨病的姑娘的版画),还有坚信礼课上的尴尬,神父们惴惴不安的殷勤态度。但此时,若要真的面对死亡,这想法便无法抛在一边了。因为此时似乎一切皆有可能。世界已经变得和她想象中的完全不同。她四周的屏障已经破碎无余。任何事都可能发生。马莱蒂可能就是上帝,正是如此,无须多言。死后可能确有生命,有天堂,有地狱。这个想法刹那间在她心中滋生,就像一粒火星落入刨花之上,片刻之后,她的思想便如大火熊熊燃烧——或者说,仅仅是在角落里还能发出不同的想法。“可是……可是这不可能啊。应该有人告诉我的。”此刻,她还没有想到,如果真有这些生灵存在,它们可能完全就是她的死敌。

“小心,珍。”丹尼斯顿说,“那儿有棵树。”

“我——我想那是头母牛。”珍说。

“不,那是棵树,你看,那儿还有一棵。”

“嘘,这就是珍说的那片小树林,我们已经快到了。”丁波说。

他们面前隆起一道二十码高的土坎,正对着火光。他们把那片树林看得一清二楚,也能看到彼此的脸,都是很苍白,闪着光芒。

“我第一个走。”丁波说。

“我真是崇拜你神经如此坚强。”珍说。

“嘘。”丁波又说了一次。

他们轻手轻脚地慢慢走到坎边,停住脚步。在他们下面,小小幽谷的中间,燃烧着一团大火。四面遍地是灌木,随着火焰的起落,灌木的影子变化不定,难以看清。火堆那边似乎搭着一个粗制滥造的帆布窝棚,丹尼斯顿还以为那是一辆底朝天的大车。在他们和火堆之间,则可以清楚地看见一只壶。

“这里有人吗?”丁波对丹尼斯顿耳语。

“我不知道,等一下。”

“快看!”珍突然说,“在那!在那火苗偏向一边的地方。”

“什么?”丁波说。

“你看不见那人吗?”

“我什么也看不见。”

“我想我看见了一个人。”丹尼斯顿说。

“我看见了一个普通的流浪汉,我是说那人穿着现代的衣服。”丁波说。

“他长什么样?”

“我不知道。”

“我们得下去。”丁波说。

“这里能下得去吗?”丹尼斯顿说。

“这边不行。右边看来好像有条路下去。我们得沿着坎边走,直到找到路下去。”丁波说。

他们低声交谈,雨似乎快停了,火堆的噼啪作响声盖过了其他声音。他们谨慎地沿着山谷边,在树丛间潜行,就像害怕敌人发现的士兵一样。

“停!”珍突然低声说。

“怎么了?”

“有个东西在动。”

“哪里?”

“那边,很近的地方。”

“我什么也听不见。”

“继续走吧。”

“你还觉得那里有什么东西吗,珍?”

“现在没声音了。刚才真的有东西。”

他们又走了几步。

“慢!”丹尼斯顿说,“珍是对的。那里有东西。”

“容我说一句吗?”丁波说。

“等一下,”丹尼斯顿说,“就在那里。看!——真该死,是头老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