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鬼魅人的到来(第3/10页)

她睁开了眼睛,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喃喃地说:“我想找的是大块头小巫婆,可我看到的是什么呀?”

那些古老的、新生的记忆交织在一起,好像一团云雾,她向其中又凝望了片刻,然后猛然转开脸,差点撞到安珀。而安珀只是饶有兴致地问着:“你看到的,是一个没有眼睛的男人吗?”

“嗯,我想我应该能帮你。呃,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是……”

“‘地毯工’,小姐。我是粗嗓门威廉·地毯工。”

“地毯工?”蒂凡尼说,“可你是个马车夫呀。”

“没错,我是个马车夫,这事确实挺搞笑的,小姐。你瞧,‘地毯工’是我的姓。我也不知道我们家怎么会有这么个姓,实话跟你说,我家从来没人当过铺地毯的工人!”

蒂凡尼和气地对他微笑了一下:“然后呢?”

车夫困惑地看了她一眼:“然后?笑点就在这里了,没有‘然后’!”他哈哈大笑起来,可是骨头“咔嚓”一响,笑声马上又变成了痛苦的尖叫。

“哦,好吧,”蒂凡尼说,“我反应有点慢,抱歉了。”她搓了搓手,“好了,车夫先生,现在我帮你把骨头弄一下吧。”

蒂凡尼把他扶了起来,拉车的马儿在旁边安静地、好奇地看着。她又帮他脱掉了厚重的长外套(伴着他一连串痛苦的哼唧声),然后让他站好、手扶在马车上。

蒂凡尼集中精神,透过马车夫薄薄的坎肩,按着他的后背——嗯,找到了,有一块错位的骨头。

然后她走到马儿跟前,它们正在晃动着耳朵驱赶苍蝇,她对着每只马耳轻声念了一道密语,确保它们不要被忽然惊动。然后蒂凡尼回到车夫身边,他还在安静地等着,一动也不敢动。她卷袖子的时候,他说:“你不会把我变成什么坏东西吧,小姐?我可不想当蜘蛛,我最怕蜘蛛了。而且我的衣服都是普通款式,只有两条腿的人才能穿的那种。”

“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把你变成什么坏东西呢,车夫先生?”蒂凡尼问着,手指轻轻地滑过他的脊柱。

“这个嘛,请别见怪,小姐,我只是觉得女巫都会干这种事——把人变成各种恶心的东西,像土里的黑虫子什么的。”

“这都是谁告诉你的?”

“我也说不清,”马车夫回答,“我只是……一直都知道这些,大家也都知道。”

蒂凡尼小心地用手指按住他的背部,找到了错位的骨头,一边告诉他:“可能会有点疼。”一边推了一下,骨头就回到了原位。马车夫疼得又一次大喊起来。

他的马受了惊,想要腾跃,可是腿却不像平时那样听话,因为蒂凡尼的命令还在它们耳中回响。一年前,蒂凡尼初次学到这个神奇命令的时候,还觉得问心有愧。可是不管怎么说,这是那个老铁匠坚持要教给她的,因为她不辞辛苦,对他进行临终护理,还帮他移除痛苦,而他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给她作为回报。老铁匠为此很过意不去,因为女巫是应该得到报酬的,就像你坐船时要给船夫付钱一样。所以他就凑到她耳边,教给了她这个“骑手密令”,只要你念出它,所有的马儿就都会听命于你。这个密令,你花钱买不来,也不能为了赚钱把它卖给谁,但是你可以把它教给别人,自己又仍然掌握它,它有着铅铸一般的分量,价值又堪比等重的黄金。老铁匠把它教给她的时候,曾经对她耳语:“我发过誓,不把它告诉别的好汉。我可没有违背这个誓言啊!”他是笑着辞世的,他的幽默感倒是和这个马车夫的有点类似。

马车夫是个大块头,他顺着马车的侧壁滑了下来。与此同时,她听到一个声音说——

“你为什么要折磨这位老人家,你这个邪恶的女巫?你看不出来他有多痛苦吗?”

哪里跑来这么一个人,冲着她喊了这么一句?瞧这个人,一张脸气得煞白,衣服黑得像密封的山洞,或者说——另一种形容突然在她心里蹦出来——像密封的地下墓室。刚才附近没有人,这一点她能肯定;再远一点的地方,也只是偶尔可见一两个在焚烧麦茬、清理田地的农夫。

现在,这个人的脸凑得很近很近了。他是个真正存在的人,不是什么虚幻的怪影,她都能瞧见他衣领上沾着的唾沫星子了。也就是在此时,她注意到了一件事——他散发着恶臭。她从来没闻过这么难闻的味道。这股恶臭给她的伤害是切切实实的,如同一根铁棒击中了她,可她又好像不是通过鼻子闻到这种气味的,而是直接在头脑里感受到了它。和这种恶浊之气相比,一般茅厕的味道都显得像玫瑰一样清馨可人了。

“我请你往后退一点,好吗?”蒂凡尼说,“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