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斗篷的重量

半身人的脚踝被绑着,头上脚下地悬吊着,底下是滚沸的大锅,里面的液体不是水,而是颜色更深的东西。好像带着一些红色调。

也许是血。

杠杆拉下时发出了唧唧的响声,半身人又往下多掉了一寸。他的脸扭曲了,嘴张得大大的,就好像在尖叫一样。但是没人能听到他的尖叫声。只有杠杆的呻吟以及看不见的施虐者幸灾乐祸的笑声。

模糊的场景一转,杠杆进入了视野,被一只好像没有跟其他任何东西有所连接的手慢慢地拉着。

他下降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

然后那个邪恶的笑声又一次传了出来。手快速地一拉,让杠杆开始转动。

尖叫回响着,非常地刺耳,那是痛苦的呐喊死亡的呐喊。

在布鲁诺完全张开眼睛之前,汗水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将脸上的水擦去,摇了摇头,试着要把可怕的景象从脑中甩去,并且调整自己对周遭环境的反应。

他本来在长春藤馆里面,躺在舒适房间中舒适的床上。他点上的那些新蜡烛发出微光。然而蜡烛却没什么用;这一晚就像其他的夜晚一样:又是另一场梦魇。

布鲁诺翻了个身,从床上坐了起来。每样东西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秘银锁甲跟金盾牌放在房间惟一的衣柜旁、一张椅子的另一边。他用来在灰矮人的巢穴杀出血路的战斧轻松地倚在墙上,就在崔斯特的弯刀旁,两顶头盔放在衣柜上面,一顶是伴随矮人度过这两世纪来的冒险,只剩一角的头盔,另一顶是以环形镶着一千颗发光宝石的秘银之厅王冠。

但在布鲁诺的眼中,没有一样东西是放在应该在的地方。他试着看了看窗户及窗外的一片黑暗。哎,他所能看见的,只是窗上反射出充满烛光的室内景象,以及秘银厅之王的王冠与镗甲。

这一周以来,布鲁诺十分不好受。每一天都充满了刺激,人们谈到从阿德巴堡与冰风谷来的军队将会收复秘银之厅。矮人的肩膀因为被哈贝尔家族跟其他访客拍过太多次,都已经弯了,每个人都庆祝他向夺回宝座的目标又前进了一大一步。

但是布鲁诺这几天都只是心不在焉地晃来晃去,扮演一个他不太情愿扮演的角色。布鲁诺从两个世纪之前开始流亡时,就梦想着的冒险时刻到了,他现在应该好好准备。从他的祖父开始,一直向上追溯到战锤族诞生之时,他的祖先代代是秘银厅之王。布鲁诺的血统要求他率领军队收复秘银厅,然后坐在他生来就有权去坐的宝座上。

但是就是在那个地方的房间中,布鲁诺·战锤知道了什么才是对他真正重要的事。在最近的十年里面,有四个很特别的伙伴来到了他的生命之中,而没有任何一个是矮人。这五个人熔铸出的友谊比矮人的王国更加珍贵,对布鲁诺而言,比全世界的秘银加在一起的价值都还要高。现在他体悟到,他梦想中的征服感,对他来说只是虚空而已。

此刻,夜晚抓住了布鲁诺的心思跟意念。每次梦魇的内容都不同,但最后都以可怕的结局作结尾,这些梦魇并没有随白昼的光线一起消失。

“又做恶梦了吗?”门后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布鲁诺回头,看到凯蒂布莉儿探头进来望着他。

布鲁诺知道他没有必要回答。他用一边手臂撑着头,揉了揉眼睛。

“又是梦到瑞吉斯吗?”凯蒂布莉儿问,她走得更近了。布鲁诺听到门轻轻地关上了。

“馋鬼。”布鲁诺轻轻地更正说,这是他为十年来最亲的半身人朋友取的绰号。

布鲁诺把脚缩回床上。“我应该跟他在一起的,”他粗鲁地说,“不然至少也应该跟黑暗精灵还有沃夫加一起去找他!”

“你的王国在等待着你,”凯蒂布莉儿提醒他,她是在消除他的罪恶感,而不是在改变他认为自己应该置身何处的想法,因为这个年轻女子本身的想法也跟他一样。“一个月之内,你在冰风谷的族人就会来到这里,两个月之内,阿德巴的军队也会到。”

“嗯,但是在冬天结束之前,我们不能往秘银厅出发。”

凯蒂布莉儿拼命在找方法来改变越来越令人沮丧的话题。“你很适合戴上这个。”她高兴地指着镶了宝石的王冠说。

“哪一个?”布鲁诺反驳道,声音带着几分尖锐。

凯蒂布莉儿看了看断角又布满创痕的头盔,可怜兮兮地放在耀眼夺目的王冠旁,她几乎要大声哼了出来。但是她在说话之前转向布鲁诺,矮人端详着那顶破头盔时,脸上坚定的表情告诉她,他不是在开玩笑。在那一刻,凯蒂布莉儿懂了,布鲁诺将那顶一角的头盔看得比他注定要戴上的王冠更加宝贵。

“他们已经走了到卡林港路程的一半,”凯蒂布莉儿说,她对矮人的愿望感同身受。“也许走了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