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末刻钟敲响时

时光之轮旋转不息,岁月来去如风,世代更替只留下回忆;时间流淌,残留的回忆变为传说,传说又慢慢成为神话,而当同一纪元轮回再临时,连神话也早已烟消云散。在某个被称为第三纪元的时代,新的纪元尚未到来,而旧的纪元早已逝去。一阵风在末日山脉刮起。这阵风并非开始,时光之轮的旋转既无开始,也无结束。但这确实也是一个开始……

在这座人类无法呼吸的雪峰顶部,刚刚越过天顶的月亮放射出明亮的光芒。风被裂开山体中翻滚的烈火加热,蕴含的能量迅速增强,从一阵微风变成一股强劲的气流,直冲下巉岩陡立的峭壁,裹挟着灰烬和硫黄燃烧的刺鼻气味,咆哮着掠过覆盖着积雪的山丘,落在环绕于兀然孤立的龙山周围的平原上,凶猛地摇撼着夜幕中的树林。

风向东冲出丘陵地带,扑进草原上一片面积巨大的营地中。这里几乎已经变成了一个由许多帐篷组成的村镇。冻结的泥土道路旁边都铺上了木制人行道,很快地,这里的积雪和冻土都将融化,取而代之的是春雨和泥泞,不过,没有人知道这座营地是否会持续到那个时候。虽然已经很晚了,但许多两仪师依旧醒着,她们聚集成许多小群体,被防止窃听的结界包裹着,正在讨论她们在今晚得到的讯息。这些讨论都显得异乎寻常,有一些很像是在争吵;另一些也明显表露出相当大的火气。如果谈话的人不是两仪师,她们很可能已经朝彼此挥起拳头,或者采取更加激烈的行动。她们现在最关心的是下一步该怎么做。每一名姐妹都已经知道了河边传来的讯息,所差无非是对细节了解多少。玉座亲自进行了封闭北港的秘密行动,但她乘坐的小船却被发现倾覆在岸边的芦苇丛中。艾瑞尼河冰冷的激流会吞噬任何游泳好手的性命,随着一个又一个小时的流逝,人们对于艾雯生还已不再抱什么期望。玉座去世了,营地中的每一名姐妹都知道,自己的未来,甚至是自己的生命都已系于一线,更别说白塔的未来了。现在该做些什么?那股风恰于此时吹进营地,将帐帘如旗帜般掀起。大团雪花随风飞舞。所有人都闭上嘴,抬起了头,硫黄烧灼的气息表明了这股风来自何方,不止一名两仪师悄声念诵着抵抗邪恶的祷词,片刻之后,风便吹过了这里。姐妹们又开始专心讨论她们关心的问题,激烈的态度和那股被风留下,正渐渐消退的硫黄气味倒是非常相配。

风朝向塔瓦隆呼啸而去,一路上变得愈发凶猛,它的尖啸声很快就传到河岸边的军营,睡在露天里的士兵和随军人员的毯子都被猛然掀起,那些睡在帐篷里的人也因为帐篷的剧烈扯动而惊醒过来。一些固定帐篷的木桩松脱,或者绳索断开,导致不止一顶帐篷被吹进黑暗之中,消失踪影。重载的马车摇摆、倾覆,旗帜被扯离地面,飞起的旗杆轻易刺穿了挡在它们前面的一切东西。人们在大风中弯下身子,努力赶到畜栏那里,安慰在恐惧中蹦跳嘶鸣的马匹。他们并不知道两仪师们已经得到的噩耗,但充斥在凄冷夜晚的硫黄臭气似乎正是一个凶险的预兆。刚强的男人和还没长出胡须的男孩们,都在大声地念诵祷词。士兵、盔甲匠、蹄铁匠、造箭工匠,连同他们的妻子,还有洗衣妇和缝补妇,所有人的心中都充满恐惧,仿佛他们看见了某种比黑暗更黑的东西,正在暗夜中踽踽而行。

头顶上方,几乎要倾倒的帐篷发出猛烈的帆布拍击声,再加上外面嘈杂的人喊马嘶,几乎能淹没大风的呼啸,这些声音帮助史汪·桑辰第二次挣扎着醒了过来。燃烧硫黄的臭气突然袭来,让她的眼里渗出泪水,她很高兴这些泪水能润湿一下她的眼珠。艾雯能够像穿脱袜子一样入睡和醒来,但她不能,当她终于能让自己躺下来的时候,睡眠依然迟迟未至。自从得到河岸边传来的消息之后,她就知道,除非彻底精疲力竭,她将绝对无法入睡。她祈祷莉安能够安然无事,但她们的全部希望都已落在艾雯的肩上,只是这希望似乎已经变成了被掏去内脏、并悬挂起来风干的死鱼。终于,紧张、忧虑和不停的踱步耗尽了她的精力,让她能进入梦乡,并从那里得到了新的希望。现在她不敢再让自己如铅一般沉重的眼皮落下,否则她可能会一直昏睡到明天中午。强风在减弱,但人喊马嘶的声音依旧响亮。

她疲惫地将毯子掀到一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这张床很不舒服,被摆放在这顶不是很大的方形帐篷的一角,帐篷里的地面上铺着充作地毯的帆布。为了赶到这里,她不得不骑马,当然,她这一次又差点从马背上掉下来,而且满心的苦涩几乎让她没办法集中精神在马鞍上坐稳。她摩挲着用皮绳挂在她脖子下面的特法器,它的形状是一枚缠结扭曲的戒指。当她刚刚醒来,全身仍然如同这枚戒指一样僵硬时,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它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来。压抑下苦涩的心情,她认为自己已经有了足够的体力采取下一步行动,但一个突然的哈欠猛地撑开她的下巴,她觉得自己的颚骨就像生锈的门轴一样干涩,她毕竟还没有恢复多少力气。艾雯还活着,甚至向她传达了讯息,她本以为这件事就足以赶走她骨髓中的一切倦意,但实际情况似乎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