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离开先知(第2/5页)

马希玛的卫兵充塞在街道上,直到下一个路口也看不见尽头。他们之中有些人瘦骨嶙峋,穿着偷来的丝绸;有尚未生出胡须的学徒,穿着破烂的外衣;曾经肥胖的商人穿着质料上等却残缺不全的衣服。他们呼出一团团白雾。而那些没有斗篷的人则不停打着哆嗦。所有人都握着长矛或上了弦的弩箭。他们并没有对佩林表现出任何敌意,因为他们知道先知当佩林是熟人,他们甚至都用期待的目光看着佩林,仿佛相信他会跳上半空,乘风飞翔,或者至少能在空中翻个筋斗。佩林嗅到一点从烟囱里冒出的气味,但充斥在他鼻腔中的是浓重的汗臭味、泥垢的酸腐,还有强烈的渴望和恐惧,一种他以前从没遇过的狂热。这些人就像是一面面镜子,映照出马希玛的疯狂。不管他们对他是否有敌意,只要马希玛一声令下,他们会立刻把他杀死。他们甚至会依照马希玛的意思,去杀光一个国家的人。嗅着他们的气味,佩林感到一阵比冬日的寒风更加凛冽的寒意。现在他非常高兴自己这次没有让菲儿同行。

被他留在马附近的那些人正玩着骰子,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片经过打扫、没有什么积雪泥泞的石板地面。佩林不信任马希玛,也同样不信任这些人,他们的注意力并不在手中的骰子上,而是在那座屋子、那些卫兵。佩林刚从屋里走出来,三名护法立刻站起身,目光直接落在跟在佩林身后的人身上。他们知道他们的两仪师在那座屋子里有怎样的感觉。费戈·尼尔德的动作比较慢一些,他花了点时间收拾地上的骰子和钱币。这名殉道使很像是个花花公子,他总是不停捻着卷曲的胡须,不停向女人们炫耀调笑。但现在他踮起脚尖,像只猫一样警惕。

“我还以为我们必须从这里杀出去。”艾莱斯在佩林身旁低声说道,他金色的眼睛显得相当平静。这名瘦削的老人戴着一顶宽边帽,灰发从背后一直垂到腰际,下巴上的长胡子铺满他的胸口。他的腰间插着一柄长匕首,而不是一把剑。他曾经是一名护法,从某种角度来看,现在他仍然是。

“那可能是唯一一件正常的事。”佩林一边对他说,一边从费戈手中接过毅力的缰绳。这名殉道使带着疑问的神情挑了一下眉梢,但佩林只是摇摇头,他丝毫不在乎费戈到底在怀疑什么。费戈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把鼠灰色骟马的缰绳交给艾莱斯,就爬上了自己的花斑马。

佩林没时间理会这名莫兰迪人的怒意。兰德派他来带回马希玛,而马希玛已经来了。如同最近的任何时刻一样,每当佩林想起兰德,脑海中就开始盘旋出许多色彩,而他也和前几次一样,对这些色块视而不见。马希玛对佩林而言是一个太过巨大的问题,所以他现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那些色块了。那个该死的家伙认为除了兰德之外,任何其他人碰触至上力都是一种亵渎。他不认为兰德是人类,他相信兰德就是光明化身而成的!所以他自己也不能碰触至上力,不能藉助殉道使的神行术直接到达凯瑞安。无论佩林怎么劝他都没用。他们只能骑马走过这剩下的一千六百里或者更多路程,天知道这一路上到底会出什么事,而且,他们还要隐藏自己的身份,更不能向马希玛透露任何讯息。这些都是兰德的命令。

“只有一个办法能完成这件事,孩子。”艾莱斯把声音压得更低,“但机会很小。我们也许应该用力敲打一下那个家伙的后脑,然后挟持他从这里冲出去。”

“我知道。”佩林同样低声说着,在刚才激烈争辩的几个小时中,他不止一次有过这个念头。殉道使、两仪师和智者全都能导引,这样做也许是可能的。但他见过至上力的战斗——人们在眨眼间被撕成碎片,大地在烈火中爆炸。阿比拉就是在这种恐怖的力量中变成了屠场,佩林绝对不愿再看到这种景象。他会想出别的办法的。

“你认为先知下一步会怎样行动?”艾莱斯问。

佩林不得不压下脑海中对杜麦的井的回忆。和那里相比,阿比拉简直就是一片安静的田园。他开始集中精神思考艾莱斯的问题,噢,他该怎么完成这个不可能的任务?“我不在乎他有什么打算。”当然,那家伙一定会制造麻烦。

他气恼地挠着自己的胡子。他需要修剪一下胡子了,或者说,他应该请人帮他修剪一下。如果他拿起剪刀,菲儿就会把剪刀夺走,交给蓝格威。虽然那位满脸伤疤、手背上骨节突出的魁梧大汉看样子根本不知道贴身仆人应该做些什么。光明啊!一名贴身仆人。他正在探索该如何与菲儿共处,以她那种奇怪的沙戴亚方式生活,但他探索得愈深入,菲儿对他的要求却愈来愈多了。当然,这就是女人的做事风格。有时候他觉得不管自己怎么努力,也只不过是从一个漩涡跳进另一个漩涡而已。也许他应该真正朝她吼上两句,菲儿似乎是喜欢这样的。一个男人应该能自己拿剪刀去剪自己的胡子,只要他想这么做,不过他怀疑自己并不想这么做。虽然菲儿会对他吼叫,但要他对菲儿吼叫实在是很困难。不管怎样,现在想这件事实在太愚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