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人心(第6/9页)

沐瑞本以为爱莉达会发火,或者至少目露凶光,方才关于护法的议论几乎可以算是违背了礼仪和隐私的法则。这些法则制约着两仪师日常言行的方方面面,限定了何事可问可说,何事不可言及。它们并非律法,但先于律法,每个见习生都要背诵这些传统法则。然而令人惊讶的是,爱莉达只是调转马头跟着梅琳走了。

两人看着两位两仪师在安卓的尾随下离开了营地,史汪长吁一口气:“我刚才还担心她会留下来监督我们。”

“我也是。”沐瑞说,她都不需要问“她”指的是谁。那确实是爱莉达的行事风格。爱莉达要求她们所做的每件事都要达到她定下的完美标准。“但是她为什么走了?”

史汪没有回答。无论如何,现在也没时间讨论了。在她们吃完午饭后,女人们又回来排队了。而且在梅琳和爱莉达来过之后,她们也不那么确信史汪和沐瑞是两仪师了。现在瞪视和坚定的口吻已经不足以平息争论了。史汪经常不得不大声呵斥,时不时沮丧地捋捋头发。有三次沐瑞只能以宣称停止记录姓名相要挟,才得以把带着年龄明显过大的婴儿的女人赶出队伍。若她们中有人像苏莎一样可怜,也许会令她心软。但是这些女人都衣食无虞,就是不知足。

到了最后,当队里还有十几个女人的时候,史泰勒出现了。他已经戴好了头盔,手里牵着马。其他士兵就站在他身后,其中两人牵着飞矢和史汪的马。“该走了,”史泰勒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道,“我已经等得够久了,要是再待下去的话,恐怕就来不及在天黑前赶回白塔了。”

“等等,”一个女人抗议道,“她们还没记录我们的名字呢!”其他人也开始愤怒地低语。

“伙计,看看太阳,”史汪说,她听上去很烦,看上去也是。她的头发已经被她自己拽得蓬乱不堪,“还有好长时间呢。”

于是沐瑞真的抬头看了看太阳,太阳已在西沉。对于时间她可没那么肯定。赶回白塔要走六里路,最后还要穿过拥挤的街道,这些街巷在入夜之后仍和白天一样人满为患。但白塔不会接受这种借口。

史泰勒皱起眉,张口欲言,却被一个面孔糙如皮革的妇女打断,正是给她们送酒的那一位。她和六七个头发灰白的女人冲到他面前,围着他直把他往后推。“你不要干扰这些女孩,”瘦小的老妇冲他吼道,“听到了吗?”

更多的女人从四面八方拥过来,史泰勒和他的手下被十倍于他们的女人团团围住。一半的女人都在大吼大叫,挥舞着拳头,其他人则都是满脸怒容,手紧紧按在腰刀刀柄上。铁砧的敲打声又一次停止了,铁匠们就在不远处观望者人群,手里拎着打铁的锤子。年轻人——主要是男孩——开始向这里聚集,个个目露凶光,一脸愤怒。一些人的腰刀已经出鞘在手。光明啊,他们这是要暴动了!

“快记!”史汪喝道,“他们拖不了他多长时间,你的名字?”她冲她面前的女人喊道。

沐瑞照做了。还在等着登记名字的女人似乎完全同意史汪的看法。她们不再试图争执。到了现在,她们已经知道会被问到哪些问题,于是一站到沐瑞面前就开始滔滔不绝地抛出答案。有些人说得实在太快了,她不得不要求她们重复一遍。史泰勒和他的部下在避免惹恼男人和男孩们的前提下,终于成功地突破了女人们的重重包围的时候,沐瑞刚好记完了最后一个名字,正在把墨水吹干。史汪正在飞快地用她那把黑木雕花梳子梳理头发。

面甲之下,掌旗官满脸怒容,但他只是说了句:“现在我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他带领着一队人骑马小跑着出了营。马蹄之下雪泥飞溅。史汪在鞍上左摇右摆,史泰勒不得不让两名卫兵护在她左右,以防她落马。史汪紧紧抓着鞍桥,横眉怒对二人,但没有把他们遣走。沐瑞意识到史汪从未问她要过药膏,那可正是她所急需的。骑了大约半里,史泰勒放慢了速度。不过仅仅一个半里之后,他又加快了马步。要不是左右两名卫兵护着,史汪怕是早就跌下马了。沐瑞正要抗议,但一瞥史汪脸上坚定的神情——再加上黯淡的落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她点破史汪骑术之糟糕,史汪可能会好几天都不理她;而要是她们因为她而迟到晚归,被送进茉瑞安的书房,史汪永远都不会原谅她的。

史泰勒就以这种时快时慢的步调带领着一群人赶回了城里,沐瑞怀疑,要不是因为街道太挤他们可能会一直这样骑回白塔。在人群中穿行是跑不起来的。当他们骑回西马房的院内时,阳光已成为挂在白塔围墙上的一轮金红色余晖。马夫牵走了飞矢和史汪的坐骑。一个一脸愠色的少尉走了过来,史泰勒将手臂横按在胸前向他敬礼,他在向史泰勒回礼的同时还不忘向史泰勒怒目而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