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林珍珠走下电梯,抓着肩膀上手袋的带子,她浑身发抖——脸色因愤怒而铁青。从欣黛在舞会上被抓走,大家发现她不仅是一个疯狂的生化机器人,还是疯狂的月族,珍珠的世界就此完全崩溃。

一开始,只是小小的不便——烦人,但可以忍受。没了生化机器人佣仆,也没有钱聘请新的人帮忙,珍珠现在必须要自己动手,突然间,她开始有“家务”了,她妈妈希望她能帮忙买东西,做自己的饭菜,甚至在吃完饭后洗碗,即使是她愚蠢地决定卖掉他们唯一的工作机器人。

但是,这些她都可以承担,如果她的社交生活没有跟着她的尊严一起毁掉。一夜之间,她成了一个弃儿。

一开始,她的朋友们都还能接纳,只是充满震惊和同情,他们环绕着珍珠,宛如她是一个名人,所有人都想打听事情的经过,知道她的继妹这样恐怖,都想慰问一下,想听到她们童年里的每一个可怕的故事,她像一个死里逃生的女孩,一直都是好奇的朋友们谈话的中心。

不过,这种情形已经越来越减少,当欣黛从监狱逃脱,一直逍遥法外,她的名字成了叛徒的代名词,拖累了珍珠。

然后,她的母亲——她无知的傻瓜母亲——在不知不觉中给了欣黛她自己的婚礼请柬,让欣黛得以绑架凯铎皇帝。

她换来一张餐巾纸。

这令她困惑。她们预备参加皇室婚礼的几个小时前,已经打扮好,她的母亲几乎把公寓都给拆了,翻遍每个抽屉,跪在所有家具底下找,一遍遍搜过衣柜里每件衣服的口袋,不断咒骂,她发誓,那天早上还看到过请柬,那个从皇宫来的奇怪女人给她们带来的,还解释了原因,请柬到底跑哪儿去了?

当然,她们错过了婚礼。

珍珠不断地尖叫哭闹,躲在她的房间里看新闻——现场直播,从传统婚礼的讨论,到宫殿的装潢,然后是有人攻击宫殿,凯铎皇帝失踪了。

林欣黛是这一切的背后主使,她恶毒的继妹,再次毁了一切。

花了两天时间,宫殿的安保团队才追踪到布里斯托尔大人的邀请函(他正在加拿大的家里,享受一瓶美酒),事实上是林爱瑞及女儿林珍珠的。直到那时候,她的母亲才恍然大悟,欣黛让她当了一回白痴。

对珍珠的朋友而言,这是最后一根稻草。

“叛徒。”梅兴这样叫她们,指责珍珠和她的妈妈帮助生化机器人,将凯铎置身险境。

珍珠大怒,摔门而出,尖叫着随便他们怎么说、怎么做。她是受害者,她不需要所谓的朋友这样指控她,她可以应付一切。

她以为他们会把她追回来,跟在她身后道歉。

但他们没有。回家的时候,她双手叉腰,握紧拳头。

欣黛,这一切都是欣黛的错。自从牡丹——不,自从他们的父亲得了传染病死去以后,每一件事都是欣黛的错。

卡里姆太太,她们住在1216号的隔壁,在珍珠气冲冲地大踏步走过时,没有让开,她的肩膀碰了女人一下,女人撞到了墙上,珍珠停下脚步,瞪着她——这只老母猪是瞎了,还是太懒?——但是,被女孩傲慢地呸了一声。

舞会过后,珍珠便经常受到这种待遇。连这个女人也看不起珍珠和她的母亲?她只不过是个老寡妇,她的丈夫因为太喜欢喝酒而死了,现在只能一天到晚坐在她有着一只悲伤的陶瓷猴子、充满垃圾气味的公寓里。

她都觉得珍珠不如她?

整个世界都在反对她。

“十分抱歉。”珍珠咬牙切齿地说道,继续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门开了一点缝,珍珠没有太留意,直到她一把推开,门撞到墙上。

她愣住了。

客厅简直像给打劫过,比她母亲在找那愚蠢的请柬时更糟。

照片和牌匾从壁炉上掉下来,全新的网络屏幕面朝下摔在地板上,牡丹的骨灰瓮……

珍珠的胃翻腾,门弹回来,打在她的肩上。

“妈妈?”她喊道,跑过走廊。

她愣住了。她的喉咙想发出尖叫,但却叫不出来。

他靠在客厅另一头的墙壁上,长得像一个男人,耸着肩膀,有一双巨大爪子般的手。他的脸变形了,一张长嘴,牙齿从嘴唇中伸出,深色呆滞的眼睛嵌在额下。

珍珠惊呼,她本能地退后一步,但她下意识知道这一点用也没有。

新闻播出过的一百个可怕的故事,一个个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杀戮是随机的,人们这样说。

月族怪物可以出现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没有人能看出他们攻击的模式或逻辑。他们可能会跑进一栋拥挤的办公大楼,杀死九楼的每一个人,但放过其他人;他们可能会杀害熟睡在床上的一个孩子,却没有碰同一个房间里的兄弟;他们可能会肢解一个刚把悬浮车子停在车道上的男人,然后按门铃,让亲人看到他瘫在台阶上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