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集(第6/23页)

有人在等他。这原本会让小亡有些不安,假如他没有对这种情绪进行坚决抵制的话。不过,最近的日子已经教会他一件事,与其在一片疑云里淹死,还不如纵身一跃冲到它顶上去。再说了,冰冰一点也没为道德上的考虑而瞻前顾后,早已经张口大嚼起来。

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要不要敲门呢?这似乎有些不大合适。因为,要是没人应门,或者人家叫他走开,那该怎么办?

于是他松开门上的插销,伸手一推。它挺合作地朝里打开,没有发出吱吱声。

门里是间厨房,天花板很低,房梁高度适中,刚好能砸中小亡的脑袋。一个长长的碗柜里摆满了瓷器,石头地板被擦洗打磨得闪闪发亮,唯一的蜡烛放出微弱的光芒,反射在瓷器和石板上。一个坑一样的火炉里也升着火,不过没能让厨房亮堂多少,因为里边只剩下一根木头和大堆的白灰。小亡知道这是最后一根柴火,尽管并没有人这么告诉他。

一个老妇人正坐在餐桌旁运笔如飞,鹰钩鼻子离纸不过几英寸远。一只灰猫蜷在桌上陪着她,还冷静地冲小亡眨了眨眼。

镰刀撞上根柱子。女人抬起眼睛。

“就来。”她朝桌上的纸皱皱眉毛,“我还没把身心健康那部分想说的写进去,全是些傻话,哪个身心健康的人会死掉?想喝一杯吗?”

“什么?”他记起自己的身份,于是更正道,什么?

“如果你喝酒的话,当然。是覆盆子酿的。在碗柜上。干脆喝光它。”

小亡对碗柜投以猜忌的目光。他感到自己似乎丧失了主动权,于是掏出沙漏瞪大眼睛。里头还剩了一点沙子。

“还有几分钟。”巫女头也没抬。

“你怎么,我是说,”你怎么知道的?

她没理他,只管把纸拿到蜡烛旁,烘干墨水,用一滴烛泪把信封好,塞到烛台底下,然后又把猫抱了起来。

“格兰妮·比德明天会直接过来收拾,你要跟她走,明白?还要监督她把粉红色的大理石脸盆架给盖嬷·纳特利,比德好几年前就盯上我的脸盆架了。”

猫咪心照不宣似的打了个大哈欠。

“我可没有,我是说,”我可没有整晚的时间,你知道。小亡责备道。

“你有,没时间的是我,而且也没必要大喊大叫。”巫女从凳子上滑下来,小亡这才发现她的背有多驼,简直就是张弓。她有些吃力地取下挂在墙上的帽子,用一堆帽针把它固定在一头白发上,然后抓起两根拐杖。

她朝小亡走过来,步子有些蹒跚;两个瞳孔像黑醋栗一般又小又亮,此时它们正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我会用得上披肩吗?我要不要穿上披肩,你觉得?不,我想不用。我猜我要去的地方会相当的热。”她凑到小亡面前凝视着他,两道眉毛皱到了一块儿。

“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多了。”她说。小亡没吱声。好狄·汉姆筋又静静地说,“你知道,我认为我等的根本不是你。”

小亡清了清嗓子。

“你等的是谁,到底?”

“死神。”巫女的回答简单明了,“这是交易的一部分,你看。提前知道自己的死期,而且确保得到——特别关照。”

“我就是了。”小亡说。

“是什么?”

“特别关照。他派我来的,我为他工作。别人谁也不肯要我。”小亡闭上嘴巴。全错了。他会被送回家去,灰溜溜地。第一回承担一点点责任,他就给搞砸了。他仿佛已经听到了大家的嘲笑声。

哀号从窘迫深处升起,像警报一样放开了嗓门,“可这才是我第一份真正的工作,现在我全给搞砸了!”

镰刀哐当一声落到地上,切下一条桌腿,又把一块石板拦腰斩断。

好狄望着他,脑袋偏在一边。过了一会儿,她说:“明白了。你叫什么名字,年轻人?”

“小亡。”小亡吸吸鼻子,“亡沙漏的简称。”

“好吧,小亡,我猜你身上什么地方带着个沙漏吧。”

小亡茫然地点点头。他把手伸到腰带下头,拿出沙漏来。巫女钻研了一番。

“还剩大概一分钟。”她说,“我们没多少时间可浪费了。等我把门锁上。”

“可你不明白!”小亡哀号起来,“我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我过去从没干过!”

她拍拍他的手,“我也没有。”她说,“我们可以一起学习。现在把镰刀捡起来,别像个小奶娃似的,真是个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