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第2/8页)

安科河绝堤而出,百万条小水流倒灌回来,冲进地窖,在石板底下玩起了躲猫猫。远处偶尔会传来隆隆声,那是河水淹没了某个地窖,被遗忘在那里的魔法发生短路,举手投降,交出了自己的力量;不断有可怕的泡泡和嘶嘶声逃出水面——至于怎么处置它们,特里德尔并不十分热心。

他又一次想到,要能当那种住在一个小山洞里的巫师该多好。成天收集草药,想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还能听懂猫头鹰说话。不过山洞多半潮乎乎的,草药也很可能有毒,再说特里德尔从来都搞不清楚,说到底,究竟什么样的想法才算得上无关紧要。

他笨手笨脚地爬下桌子,趟过打着旋的黑水。唉,反正他尽力了。他已经极力把高阶巫师组织起来,用魔法修补屋顶。大家还为该使用哪种咒语好一番唇枪舌剑,最后终于达成共识,认定这反正是工匠们的活。

特里德尔趟着水,走在滴滴答答的拱门间。他垂头丧气地想,巫师就这副德行,永远在探索无限,却对眼皮底下的事视而不见,遇到日常琐事的时候尤其如此。在那个女人来这儿之前,咱们可从来没遇上过这样的麻烦。

他咯吱咯吱地迈上楼梯,一道特别打眼的霹雳闪过,把楼梯照得透亮。他有种冰冷的信念,尽管按理说这一切怎么也不可能怪到他头上,可瞧着吧,所有人肯定都会怪罪他。他抓住袍边沮丧地一拧,然后伸手去摸烟袋。

这是个漂亮的绿色防水烟袋——也就是说雨水进去了就一概别想再出来——其形象真是惨不忍睹。

他摸出卷烟用的一小叠纸,它们已经皱成一团。曾经有过一张传奇性的一英镑钞票,它被塞进屁股口袋里,后来裤子被洗过、绞过、晾过、熨过,之后钞票的样子跟这叠纸真是一模一样。

“该死。”他有些闹情绪。

“我说!特里德尔!”

特里德尔转过身。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大厅的,这工夫有些长椅都已经浮起来了。地窖里的魔法渗上来了一些,搞得到处是旋涡和一片片的泡泡,但四下里一个人影也看不见。

除非,当然,是一座雕像在说话。它们太沉了,搬不动。特里德尔还记得自己跟学生说,洗个囫囵澡对它们大概只有好处。

他望着它们严厉的面孔,为自己的话生出无限悔意。有时候,那些非常厉害的大法师的雕像简直强大得过了头。真该禁止雕像拥有这样的力量。或许他说话时该把嗓门压低点儿。

“什么事?“他硬着头皮问了句。硬梆梆的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他能感觉到。

“这儿上头,傻瓜!”

他抬起头。扫帚把儿好一阵扑腾加抽搐,最后沉甸甸地划破雨幕,降落下来。在离水面大概五英尺的地方,它实在没法继续伪装航空器材了,“砰”的一声落进一个旋涡里。

“别傻站在那儿,笨蛋!”

特里德尔心惊胆战地往阴暗的水里瞅瞅。

“我总得站在什么地方啊。”他说。

“我是说来帮我们一把!”喀忒角厉声喝道。他从水波里升起,仿佛一个体态臃肿、恼羞成怒的维纳斯。

“女士优先,当然。”

他转向格兰妮,巫女正在水里捞啊捞的。

“我的帽子不见了。”她说。

喀忒角长叹一声,“在这样的时刻,这种事儿真有那么重要吗?”

“巫女必须戴着帽子,否则谁能认出她们来?”一个漆黑、精湿的东西漂过,她伸手一抓,得意地吐吐舌头,把水倒出来,然后把帽子扣在脑袋上。帽子不复僵硬的造型,挺俏皮地垂下来,遮住了一只眼睛。

“好吧。”她的语气似乎在暗示说,整个宇宙最好都给我当心着点儿。

又一道明亮的闪电,这说明即使是掌管天气的神仙,对戏剧性效果也是情有独衷。

“戴着还挺合适。”喀忒角说。

“恕我无礼,”特里德尔说,“可她难道不是个巫——”

“别管那个了。”喀忒角握住格兰妮的手,扶她走上阶梯。他挥了挥法杖。

“可允许巫女进入是违反传一一”

没说出口的话全掉进了肚子里。他眼睁睁看着格兰妮伸手触碰门边湿漉漉的墙壁,一时间瞠目结舌,什么都忘了。喀忒角敲敲他的胸口说:

“哪儿写着这话,你倒指给我看看。”

“他们在图书馆。”格兰妮打断他们。

“只有那儿还是干的,”特里德尔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