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第19/28页)
蜂箱里一阵喧哗,突然间,空中挤满了身体肥壮、声音低沉的大眼睛雄蜂。它们绕着她的脑袋飞着,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加入到她的吟唱中。
接着它们离开了,在逐渐增强的光线中向上飞去,消失在树梢之后。
谁都知道——至少巫女们都知道——一群群的蜜蜂其实都只是被人称作“蜂群”的生物的一部分,每只蜜蜂都是这个生物的一个细胞。格兰妮很少同蜂群交流思想,一方面是因为昆虫的心灵很奇怪,带着一股锡味儿,感觉格格不人,但主要还是因为她怀疑蜂群其实比自己要机灵多了。
她知道雄蜂很快就能抵达树林深处的各个野生蜂房。几个钟头之内,山区草场的每个角落都会受到最细致的搜查。她能做的只有等待。
中午,雄蜂们回来了,格兰妮读过蜜蜂那锐利、尖刻的意识,得知它们没能发现艾斯卡的踪迹。
她回到凉爽的小屋里,坐在摇椅上盯着房门。
她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主意她就恨得牙痒痒,但她还是拿来一架小木梯,嘎吱嘎吱地爬上屋顶,从茅草深处拖出法杖。
它冷得像冰。它在冒烟。
“就是说,在雪线之上。”格兰妮说。
她爬下来,把法杖扔到一个花床上。她瞪着它。格兰妮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似乎法杖也在瞪着自己。
“别以为你赢了,因为你没有。”她呵斥道,“只不过我没那闲工夫,不想浪费时间。你肯定知道她在哪儿。我命令你带我过去!”
法杖木头木脑地看着她。
“以——”格兰妮迟疑了半晌,她对咒语有些生疏,“——以树干和石头的名义,我命令你服从!”
让我们试着描述一下法杖的反应,活动、行动、活泼——所有这些词都极端地不准确。
格兰妮挠挠下巴。她回忆起所有孩子都上过的一课:那个有魔力的字眼是什么来着?
她放手一搏:“请?”
法杖一颤,从地上抬起一点,在空中转个弯,悬在齐腰高的位置,摆出邀请的姿态。
据说扫帚已经重新在年轻一代的巫女中间流行起来,但格兰妮本人对此绝不敢苟同。骑着件小家什在空中疾驰,还能有什么体面可言?再说,骑在这东西上肯定太通风了。
但现在不是讲究体面的时候。格兰妮跑回门后抓起帽子,然后再不耽搁,抬腿爬上法杖,尽力坐稳——当然是侧坐,两个膝盖把裙子夹得紧紧的。
“好了,”她说,“现在怎么么么么么么么——”
一个阴影横穿森林,又是尖叫又是诅咒,所到之处动物四散奔逃。格兰妮抓得很紧,指关节都白了,两只瘦腿发疯似的乱踢。在树梢上,她学到了有关重心和气流的重要课程。法杖只管往前冲,对她的呼喊充耳不闻。
等法杖飞出树林,来到高山草地时,她已经有些适应了,也就是说,她已经可以只靠膝盖和双手牢牢抓稳,当然,前提是她不介意一路倒吊着走。她的帽子倒还有些用处,其形状完全符合空气动力学原理。
法杖冲进黑色的绝壁间。据说在冰巨人的时代,冰河曾沿着这里光秃秃的河谷奔流。空气变得稀薄起来,格兰妮的喉咙一阵刺痛。
他们在一个雪堆上猛然停住。格兰妮摔下来,在雪里大口喘气,极力回想自己究竟为什么要跑来受这份罪。
几英尺外的石突下有一团羽毛。见格兰妮靠近,一颗脑袋神经质地抬了起来,老鹰用凶猛、惊恐的眼睛对她怒目而视。它想飞走,却跌倒在地。巫女伸出手去,老鹰一口啄下了一块三角形的肉。
“明白了。”格兰妮自言自语,声音很平静。她四下看了看,找到块大小合适的巨石,然后躲到石头背后——显然是为了体面的缘故——几秒钟之后手拿衬裙走了出来。老鹰拼命反抗,好几个星期精细入微的针线活全给糟蹋了,不过她终于把它裹了起来,免得自己再受皮肉之苦。
格兰妮转向法杖。对方正直直地立在雪堆上。
“我要走回去。”她冷冷地说。
只不过这里恰好是一段峭壁的突出部分,垂直往下好几百英尺才有一堆尖利的黑色石块。
“那好吧,”格兰妮只得让步,“但你必须慢慢地飞,明白?还有,不许往高处走。”
事实上,由于她稍稍有了些经验,或许还因为法杖更小心了些,他们的回程几乎算得上平稳。格兰妮有些动摇了。假以时日,没准她真能改变对飞行的看法,从满心厌恶变成仅仅是不喜欢。这其实不难,诀窍就在于找个法子不让自己往地上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