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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隔天清晨离开炉心岩,往东北穿越树林,朝塔芙山脊的方向前进。北上灵潭后他们一路跋涉,速度迟缓。出了山谷,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位于鸦角山和瑞柏河之间的整片荒原,这里高山深壑交叠成群,地势险峻崎岖,一不小心可能就摔成重残。将背包紧紧捆在背上,武器在腰间系好,布琳、罗恩、金柏·波赫和寇克莱恩小心翼翼地在温暖芳香、虫鸟争鸣、色彩缤纷的秋天中迂回前进,偶尔才看见随行的喃喃出现在附近树林。虽然昨晚讨论到清晨才结束,一行人还是相当有活力,保持着机敏。他们知道缺乏睡眠终将会拖累他们,但至少现在,他们充满着对这次任务的紧张感和兴奋感,任何疲惫都能轻易地抛到脑后。

然而,没这么容易就放下的,是布琳带着金柏和寇克莱恩同行的不确定感。虽然一切已经成为定局,他们加入,然后也出发了,但困扰着她的不确定感还是挥之不去。她想,不管怎样,她都会因为前方险阻和灵潭嘲弄似的预言而有所疑惧。但这样的疑惧是来自于她和罗恩——而罗恩已经决心和她并肩同行,她也接受了无法说服他离开她的事实。那样的疑惧不会像现在这样是来自于老人和女孩。虽然他们再三保证,谷地女孩还是觉得两人承受不住黑魔法的威力。她怎么能看着它发生?就算他们在阿纳尔荒原住了一辈子也一样,因为他们现在所面临的危险不是来自这个世界这个年代。等到下一次对上暗行者时,他们期望用什么魔法或是有什么能耐可以避开魔斗灵?

一想到魔斗灵将和女孩与老人为敌就让她感到恐惧。那样的恐惧更甚于可能发生在她自己身上的事。她怎能明明知道他们可能送命还让他们同行?

可是金柏看起来对她自己和她爷爷都很肯定。她的心里无所畏也无所虑,只有自信、决心,和对布琳与罗恩难以动摇的义务感,促使她为他们这样付出。

“我们是朋友,布琳,朋友看到对方有需求会彼此帮忙。”前一晚谈到最后开始陷入忧心的空谈时,女孩这么解释。“友谊是一种内心感受,也是一种外在承诺。一个人感觉到友谊,就会因此受到牵绊。这也是喃喃之所以留在我身边,给我它的忠心的原因。我爱它而它也爱我,我们对彼此有着同样的感受。我对你们也是这样。我们大家都要成为朋友,如果我们要做朋友,就必须同甘苦共患难。你们的需求就是我的。”

“那是很美的情操,”她作出回应,“但倘若我遭遇的是巨大的危险,就像这个情况一样时怎么办?”

“这样更必须要分享,”金柏一脸正经地微笑,“而且要跟朋友分享。如果友谊有任何意义的话,我们就必须互相帮忙。”

既然如此,也不必再多说些什么了。布琳可能会辩称,金柏几乎不认识她,不欠她任何东西,她被赋予的任务也是她自己的事,不是女孩跟她爷爷的责任。但这样的争论对金柏没有任何意义,她显然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她的使命感不容妥协。

行程继续推进,一天很快就过去了。他们经过一大片原始的森林,黑橡树、榆树,还有盘根错节的山胡桃木高耸入云。纠结的树枝如巨人的手臂般张开。湛蓝的天空透过光秃的枝丫洒下阳光,照亮幽暗的森林,然而阳光不过是这片荒原在白昼时短暂的过客。这里只属于阴影,它们无孔不入,难以穿透,充满某种妙不可言的暗示——某种来自于潜藏的危险,某种看不见也听不见的东西,某种只有在阳光完全消失森林没入全然黑暗后才会出现的魅影。那魅影一直等着,悄悄躲在森林的黑暗中心,是股狡诈可憎的力量,它痛恨这些闯入它的秘密世界的生物,它将像风吹灭蜡烛般灭了他们。布琳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在她心底轻声密语,蚕食着同行伙伴给予她的些微信心,警告她等夜幕降临时,她一定要非常非常小心。

太阳开始沉落西方天际线,薄暮逐渐笼罩大地。塔芙山脊黑暗的轮廓隐约出现在他们面前,一片高低起伏、参差不齐的阴影,寇克莱恩带他们通过一个蜿蜒曲折的山隘。他们安静地走着,现在开始有了疲劳的感觉。虫鸣声填满了黑暗,而在他们上方,在纠结的树梢中某处,夜莺发出尖锐的啼叫。山脊线和森林紧紧围绕着他们,将他们隔绝在黑暗的山隘里。一整天都很暖和的空气变得又热又让人不舒服,味道也变得污浊。躲在森林暗处等待的魅影已然苏醒,起身环顾……

突然间,他们前面的树断了,猛地倾倒,从山脊线掉落在雾气弥漫,由诡秘星光和挂在东方地平线边缘的奇异淡橘色凸月所照亮的低地。不规则蔓延的洼地一片漆黑,看起来就像是某个通向地下的无底峡谷,塔芙山脊也消失在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