獬豸(第3/11页)

罗雪衣假装没有听到那些闲话,局促不安地拉了拉羽绒服的下摆,匆匆把手里的百合收拢起来,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如果她真的没有听到就好了。

她低着头走,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脸上冻得快要结冰,阵阵刺痛。

罗雪衣没有多余的时间耽搁,她还要去别的地方打工,是在门口的便利店,尽管收入微薄,但每只用做两个时。

钱、钱、钱,儿子上幼儿园要钱,家里的吃用开销要钱,水电煤要钱,孩子的兴趣班要钱,孩子的衣服鞋子要钱,什么都要钱,但丈夫已经好几年没有往家里贴补过钱了。

罗雪衣忽然觉得有点累,上货上到一半,就坐到一边休息,一同搭班的女大学生在外面给男朋友打着亲昵的电话,而她就盯着柜台上的钟发呆。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抬起头,赫然发现有个男人拿着一篮子还没有上架的货冲出了门外。

偷……

脑袋里刚反应过来这两个字,就看见那个偷已经跑到了很远的地方,罗雪衣急忙追出去,下意识地喊:“救命啊!抓偷啊!”

她吓坏了,那一篮子都是香烟和酒,价值不菲,如果追不回来,那这笔钱肯定要她和搭班的女大学生一起补出来,这个月早就已经是赤字,这样下去连孩子的饭钱都要缴不起了。

面前忽然有一个穿连帽衫的男人飞快地从罗雪衣的面前掠过去,三步并作两步,轻而易举地追上了偷,一记利落的飞踹,那个偷立时跪倒在了地上。

罗雪衣跑过去,一边大喘着一边向仗义帮忙的男人道谢,结果目光对视,又忽然不出别的话来了。

这个人,分明就是昨晚站在她家花园外往里瞧的男人。

罗雪衣觉得恐惧。

她知道自己早已没有了吸引跟踪狂的姿色,无论如何装扮,她也不再拥有少女柔嫩的肌肤,而且长期缺乏保养,她面色不佳、头发枯黄,已经是个彻头彻尾的黄脸婆。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恐惧。

穿连帽衫的男人脸被阴影覆盖着,有些看不清楚表情,但可以看到脸上棱角分明,令人忍不住用“威严”或者“冷酷”这样的形容词来描述。

“他有罪。”连帽衫男人这样道,“偷盗有罪。”

罗雪衣一怔:“你是……?”

“我是獬豸。”

罗雪衣自然无法从这个读音判断出这两个字怎么写,也并没有意识到对方的自报家门究竟代表了什么含义,她只是觉得这样的对话没有任何价值。

她只能继续礼貌地道谢,然后提着那一篮子的烟酒走回去。红酒破了一瓶,正顺着篮子朝外汨汨流淌,一滴滴地落在地上,一想到等下要赔偿的金额,她觉得自己的心脏也在阵阵抽痛。

獬豸却在她身后又补了一句:“我曾经见过你。”

罗雪衣被这样俗套的搭讪也吓了一跳:“嗳?”

獬豸把帽子拉下来,露出一张皮肤微黑却透着严厉的脸庞:“你在公车上抓过一个偷。”

记忆似乎稍微打开了一个口子。

那是大学的时候,她陪着朋友一块儿去买表演用的道具,公车上你我笑,结果回头的时候就看见一个偷正用刀片割一个孕妇的包,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大声喝止了偷,还联合了一车的人将偷扭送到了派出所。因为那件事,她还收到了一面锦旗,上写“见义勇为,好人好报”。

秦英悟事后却狠狠教训了她一顿,叫她以后不能这么不要命,遇到这种事绝对不能强出头,他还:“这个世上只有一个罗雪衣,要是出事了,我不知道要如何活下去。”

不过短短数年,这些事都已如前世烟云一样缥缈无踪。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了这些有的没的,罗雪衣有些自嘲,低声道:“真巧,那个时候你也在场吗?”

“是。”獬豸,“本来我也是要抓那个偷的。”

“那倒是我夺了你的功劳了。”罗雪衣朝他笑笑。

既然是故人,她也就放下了忧虑,坦然地和对方聊了几句。

最后分别的时候,獬豸忽然看着她的眼睛,以一种异常神圣的表情道:“你是一个正义的人。”

罗雪衣觉得有些奇怪,扯着嘴角笑笑,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浪费在闲聊上。

往后的几日,罗雪衣经常在不同的地方遇见獬豸。

有时候她也会心存疑虑,觉得这也太巧了些,但对方的脸上却完全没有一丝尴尬或者不对劲的表情,反而是一脸的坦荡荡,又让她为自己阴暗的想法而深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