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第3/4页)

琼恩挣扎着单膝跪地,脑中嗡鸣,嘴里全是血。他吐了口血:“打得好。”

“你尽管吹吧,乌鸦,我连一滴汗都没流。”

“下次就会了,”琼恩道。忧郁的艾迪扶他起来,为他解开头盔。盔上新增了几道深深的凹痕。“放开他。”琼恩把头盔扔给跳脚罗宾,对方没接住。

“大人。”埃恩·伊梅特说,“他威胁取您性命,我们都听到了。他说要是有匕首——”

“他有匕首,就在腰带上挂着。”总有人比你更敏捷强壮,罗德利克爵士曾教导琼恩和罗柏,先在校场对上,好过直接上战场拼命。

“雪诺大人?”有人轻唤他。

他转身,看见克莱达斯站在破拱门下,手握一张羊皮纸。“史坦尼斯的?”琼恩希望能收到国王的只言片语。守夜人是不偏不倚的,他明明知道,无论哪个国王获胜都与他无关。但他就是难以克制。“来自深林堡?”

“不是,大人。”克莱达斯将卷轴递来。羊皮纸紧紧卷起,用粉色硬蜡密封。只有恐怖堡用粉色封蜡。琼恩摘掉拳套,接过信件撕开封蜡。他发现跟信上的签名相比,叮当衫带来的挫折完全不算什么。

拉姆斯·波顿,霍伍德伯爵,信上斗大的锐利字体签署着。琼恩的拇指扫过时,棕色墨水纷纷脱落。在波顿的签名底下,还有达斯丁伯爵夫人、赛文夫人及四位莱斯威尔的签名和印章,甚至有代表安柏家的粗糙手绘巨人。“信中内容能分享么,大人?”埃恩·伊梅特问。

琼恩觉得没理由瞒他。“卡林湾已被夺回,剥了皮的铁民尸体被钉在杆子上,立于国王大道两旁。卢斯·波顿号召全北境的领主去荒冢屯,向铁王座输诚效忠,并庆贺他儿子迎娶……”他觉得心跳停了几拍。不,这不可能。她死在君临,和父亲一起。

“雪诺大人?”克莱达斯用那双暗粉色眼睛迷惑地看着他,“您……不舒服吗?您看起来……”

“他儿子将迎娶艾利亚·史塔克。我的小妹。”琼恩开口时,觉得小妹就在眼前。长长的马脸懵懵懂懂,还有那坑洼的膝盖和尖尖的胳膊肘。小妹的脸总是那么脏,头发总是那么乱。他们肯定会为她梳洗整齐,但他无法想象艾利亚穿结婚礼服的样子,更别说上拉姆斯·波顿的床。无论多害怕,她都不会表现出来。拉姆斯想染指小妹的话,她会奋起反抗。

“您妹妹。”埃恩·伊梅特说,“有多大……”

她才十一岁,琼恩想,还是个孩子。“我没有妹妹,只有兄弟。只有你们。”这话凯特琳夫人大概会喜欢,但说出口太不容易。他的手指攥紧了羊皮纸。真希望能这样捏碎拉姆斯·波顿的喉咙。

克莱达斯清清嗓子:“要回复么?”

琼恩摇头走开。

傍晚,叮当衫留下的瘀伤已经变紫。“消退前还会变黄,”他对莫尔蒙的乌鸦说,“我看起来会和骸骨之王一样蜡黄蜡黄的。”

“骸骨,”乌鸦附和,“骸骨,骸骨。”

外面传来微弱低语,尽管声音幽幽,难辨词句。听起来如隔千里。那是梅丽珊卓女士一行人在夜火旁祈祷。每天黄昏,红袍女都会领着信众做暮祷,祈求红神在黑暗中庇佑他们。长夜漫漫,处处险恶。史坦尼斯和泰半后党的离去,让信众剧减,只剩五十多个鼹鼠村来的自由民,几名国王留给她的卫兵,还有十来位改信红神的黑衣兄弟。

琼恩觉得自己像个六十老翁那样浑身酸痛。噩梦成为现实,他想着,我有愧于心。他不断想起艾利亚。我没法帮她。我宣誓时就抛弃了所有亲人。如果我的手下向我报告自己妹妹有危险,我会明确告诉他,这不关他的事。发下誓言,血就是黑的。如同私生子的心。他曾托密肯为艾利亚打了一把剑,那是刺客的剑,小巧玲珑,正合她的手。缝衣针。他不知她是否还留着它。用尖的那端去刺敌人,他曾教导她。但如果她刺那私生子,一定会丧命。

“雪诺,”熊老的乌鸦又开始嘀咕,“雪诺,雪诺。”

他突然觉得一刻也无法忍受了。

他在房门外见到啃牛骨、吸骨髓的白灵。“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冰原狼站起来,扔掉骨头,跟在琼恩身后。

穆利和木桶倚着长矛守在大门内。“外面冷死了,大人。”穆利透过纠结的橘色胡子出言提醒,“您不用出去太久吧?”

“不,透透气而已。”琼恩踏入夜色中。天空繁星密布,狂风沿长城呼啸,连明月都那么冷峻,月面似起了一地鸡皮疙瘩。接着寒风攫住了他,穿透层层羊毛和皮革,冻得他牙齿打颤。他大步走过校场,迎向寒风的利齿,斗篷在身后扑哧哧地翻飞。白灵跟在后头。我要去哪儿?我在做什么?黑城堡默然伫立,大厅和塔楼黑漆漆的。我的城堡,琼恩·雪诺边看边想,我的大厅,我的家园,我的责任。我的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