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亚(第2/3页)

魔山说,他们将被带去赫伦堡服侍泰温·兰尼斯特大人。“你们是逆贼,是叛徒,你们应该感谢诸神,泰温大人给你们这次机会。碰上的若是那群亡命徒,决没有这般女子的待遇。乖乖地顺从、服侍,你们就能活下去。”

“这不公平!不公平!”某晚睡下后,她听到一位枯瘦的老妇人对身边的人抱怨,“我们从没做过叛国的事,另一帮人完全是自己闯进来的,想拿什么就拿,跟这拨人一样。”

“但贝里大人没有伤害我们,”她的朋友悄声道,“那个跟他一起的红袍僧还为所有东西付了钱。”

“付钱?他拿走我两只鸡,然后塞给我一张作了记号的小纸片。我倒是问你,这破破烂烂的纸我能吃吗?它会帮我下蛋吗?”她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卫兵在旁,然后用力啐了三口,“这个给徒利!这个给兰尼斯特!还有一个给史塔克!”

“真是可耻啊,造孽啊,”一个老头欷歔道,“先王若是还在,决不会容忍这种事发生。”

“劳勃国王吗?”艾莉亚忍不住问。

“伊里斯国王,诸神保佑他。”老头道。他的声音太响了些,一个卫兵慢腾腾地晃悠过来,老头被打掉两颗牙,那晚无人再说话。

除俘虏之外,格雷果爵士还带回十几头猪、一笼鸡、一头骨瘦如柴的奶牛和装满九辆马车的咸鱼。魔山和他的手下有马可骑,但俘虏们全是步行,凡因羸弱而掉队或笨到想逃跑的人都会被当场格杀。夜间,士兵会把女人们带到灌木丛里,她们中的大多数似乎早有准备,也就相当顺从地去了。有个女孩比旁人要漂亮,每晚都被四五个不同的男人带出去,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用石块砸了一个士兵。于是格雷果爵士当着大家的面,举起那把丑陋的巨剑一挥,砍掉了她的脑袋。“尸体扔去喂狼。”完事之后,他一边将剑递给侍从擦拭,一边下令。

艾莉亚时时不忘瞥看缝衣针,它就插在一个黑须秃顶的士兵腰间,那人名叫波利佛。幸亏他把它抢走了,她心想,否则她定会拿它去刺杀格雷果爵士,然后被他劈成两半,丢去喂狼。

波利佛虽然抢了缝衣针,但他并不若其他人那么坏。她刚被抓时,兰尼斯特士兵对她而言都是无名无姓的陌生人,带着护鼻盔,看起来都差不多,但经过一些时日,她逐渐熟悉了所有人。你得知道,谁懒惰,谁残忍,谁聪明,谁蠢笨。你得知道,虽然那个外号“臭嘴”的人有她所听过最恶毒的口舌,但你若开口求他,他会多给你一片面包,而快活的老奇斯威克和说话轻声细语的拉夫只会反手给你一巴掌。

用你的眼睛看,用你的耳朵听,就如从前詹德利擦拭他的牛角盔一样,艾莉亚将她的仇恨反复研磨。那顶牛角盔如今戴在邓森头上,她为此而恨他;她恨波利佛抢走缝衣针,她恨老奇斯威克自命不凡,她尤其恨“甜嘴”拉夫用长枪刺穿了罗米的咽喉。她为尤伦而恨亚摩利爵士,为西利欧而恨马林·特兰爵士,为屠夫之子米凯而恨猎狗,恨伊林爵士、乔佛里王子及太后则因为他们害死了父亲、胖汤姆、戴斯蒙乃至珊莎的狼“淑女”。只有记事本过于可怕,她不敢恨。有时候,她几乎忘记他的存在,因为当他不主持审讯时,不过是普通一兵,且比多数人都安静。他的长相毫无特征,没有人会注意他。

每天夜里,艾莉亚都会复诵他们的名字。“格雷果爵士,”她朝自己枕着睡觉的石头低语,“邓森,波利佛,齐斯威克,‘甜嘴’拉夫。记事本和猎狗。亚摩利爵士,伊林爵士,马林爵士,乔佛里国王,瑟曦太后。”从前在临冬城,艾莉亚会跟母亲去圣堂(或跟父亲去神木林)祈祷。这条通往赫伦堡的路上没有神祇,这些名字就是她唯一的祷词。

日复一日,沿着湖岸,白天赶路,夜晚复诵姓名,直到最后树木渐疏,眼前出现绵延起伏的山丘、蜿蜒的溪流和阳光普照的原野。平原上,数栋烧毁的庄园其骨架像焦黑的烂牙齿一般竖立。之后又走了一整天,他们方才隐约看到赫伦堡的塔楼耸立在蓝色的湖畔。

等到赫伦堡就会好了,俘虏们安慰彼此,但艾莉亚却不那么肯定。她还记得在老奶妈的故事里,这是一座由恐惧所建筑的城堡,黑心赫伦将婴孩之血与泥灰混合——每当说到这里,老奶妈总会压低声音,孩子们得靠过去才听得见——但伊耿的龙吐出火焰,穿过巨大的石墙,烤焦了赫伦和他所有的儿子。艾莉亚一边用长出硬茧的脚不断前行,一边咬紧嘴唇。不会太久了,她告诉自己,那些塔楼只有数里地远。

但他们那天走了一整天,第二天又走了大半天,才终于到达泰温公爵麾下大军营区的边缘,即城堡西面一座烧成废墟的小镇。远看赫伦堡容易使人产生错觉,因为它实在过于巨大,庞大的围墙从湖边拔地而起,陡峭突兀一如山崖,城垛上排列着木头和铁制作的弩炮,看上去就跟虫子一般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