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共同的敌人 第二章(第2/7页)

我耸耸肩。车开得的确不快。不过这并不让人觉得恼火。

“那我们去什么地方?市里有撒马尔罕宾馆,还有……”

“多谢了,不用去宾馆。我不是来睡觉的。我得去市场,老城的锡阿比市场。”

“说得对!”司机满怀激情地称赞。“人应该明白往哪里去,为什么去。一飞来就直接去市场。没有行李,没带妻儿,没有其他琐事——就应该这样!不过,你去市场,钱总带了吧?”

“带了,”我点点头。“去市场怎么可能不带钱?我该付给你多少钱?你收苏姆还是卢布?”

“美元和欧元也可以,”司机无所谓地回答。“你看着给吧。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人,那还有什么必要讨价还价呢?如果付给穷司机的钱太少,好人会不好意思的。他付得肯定比我想要的多。”

“您是一位出色的心理学家。”我笑了。

司机点点头:

“是吗?也许是吧……我在莫斯科读的博士,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顿了顿。“不过现如今心理学家可不吃香。开出租车还赚得多些。”

他不吭声了,我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我们已经开到了市里,很快司机就给我细数开来——到了撒马尔罕我应该抓紧到哪些地方去看看。构成城市中心广场建筑群的三所穆斯林学校、比比-哈内姆清真寺……这些建筑正好都位于撒马尔罕最出名的锡阿比市场旁边,司机刚从我这里获悉,清真寺的盛名早就已经传到了莫斯科。市场的确该看看,甚至值得一开始就去。不去那里实在是不应该。既然我是个好人,这样的错误是不会犯的……

如果司机看到我从市场的入口走过,大概会非常伤心。不,我当然想去那里。工作是工作,但总该带着一些对这座城市的印象离开吧?

但不是现在就去。

我从市场门口喧闹的人群中挤了过去,周围是一队日本游客,(他们居然跑这里来了!)毫无疑问,他们个个都挂着袖珍相机和摄像机。我朝着比比-哈内姆清真寺的方向走。它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巨大的圆顶,陶瓷表面在阳光下闪着蓝光。正门的入口处非常开阔,在我看来甚至超过了巴黎的凯旋门。墙上虽然没有浮雕,但闪亮的蓝色砖石上面却刻有精巧别致的图案。

可我现在要找的不是富丽堂皇的旅游景点。

每座城市都有一些不太祥和的街区。它们并非全都位于市郊。有时是在阴森的厂房旁,有时是在铁路或者公路干道边,有时则靠近某个公园或者在市政当局毫无理由保留下来的一条斜坡附近。大家不愿搬去这些地方居住,也很少有人从那里搬走——他们好像都被绵长的梦魇给扯住了似的。那里的规则和节奏与众不同。

我记得莫斯科就有这样一个街区。那里有条单行道,旁边是一片杂木丛生的斜坡。它看上去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住宅区,可感觉却像噩梦一般。我是在冬天的一个傍晚接到谎报的情况之后赶到那里去的。结果,制造迷魂药的女巫确实持有许可证。单位的车先走了,我留下来做关于互不索赔的笔录,结束之后便出门去打车——我实在不愿打电话叫车,然后坐在女巫家里等。尽管时间不算太晚,但天色已暗,还飘着雪。街上连个人影也没有,看来,人们从地铁站出来之后走的都是另外的路。汽车也不知躲哪儿去了,好不容易偶尔有一辆经过,可都不愿意停下来。斜坡旁有一个用低矮围墙圈起来的小游乐场:售票亭、两三组旋转木马、儿童铁路——直径十来米的一个铁轨圈。四周一片寂寥,细雪狂飞乱舞,在这个黑漆漆、阴森森的游乐场里,一辆拉着两个车厢的玩具火车头一边转圈,一边发出轰隆的响声,车身上闪着彩灯。前排的位子上坐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他一动不动,身上裹了一层雪,头上戴顶硕大的皮帽,手里攥着把小塑料铲子。可能是售票员的孩子,家里没人带……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劲的,但我感觉特别不舒服,所以赶忙拦下一辆路过的卡车,从那儿溜回城里去了。

守夜人巡查队就坐落在这样一个街区里,只不过城市不同罢了。我不需要地图,自己能感觉到应该怎么走。我花十来分钟就从市中心的市场走了过来。我仿佛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不,不是进到了绚烂的东方童话当中,而是来到了一个混杂的地方,既像在苏联亚洲部分的国家,又像在土耳其或者南欧某国。有种半欧半亚的感觉,不过,这里所吸纳的并非是两个大洲最好的特点。尽管满眼都是绿树,但优点也仅此而已。房屋上布满了尘土,脏兮兮的,显得破败不堪,而且都只有两三层高。如果它们不那么千篇一律,游客们可能还会更喜欢一些。不过就连这点也没做到。一切都毫无神采、单调乏味。到处都是斑驳的墙壁、灰蒙蒙的窗玻璃、敞开的大门,还有院子里晾晒在绳子上的衣物。从我的记忆深处浮现出一个词组——框架式的芦苇板建筑。尽管这个词组听着有些过时,而且还公文味十足,但它却最为准确地界定了这类房屋,它们是被当作临时建筑修起来的,但立在那里已经超过了半个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