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负荆请罪”(第2/7页)

“哦……”燕京百姓给纳兰述天花乱坠一番话说得眼珠子也在乱坠,迷迷糊糊想了半天,觉得似乎、也许、或者、大概——真的是咱们错了?

“俺们不晓得内情,莽撞了。”几个掀车的大汉红了脸,赶紧试图把车翻正,纳兰述脚压着不动——笑话,再翻一次,让他们两个再扑一次吗?

车厢里君珂眯着眼睛蹲在一边,心想郡王殿下指鹿为马颠倒黑白的本事真是一等一啊……一转眼看见梵因不自在地要起身,连忙捺住他,悄悄道:“神棍……哦不大师……你现在不能出去……看在我帮了你们韦家的份上,你就装一次吧,这不算你出家人打诳语,有什么恶业我帮你担,啊?”

少女俯低脸,软语相求,淡淡的玉兰花香再来,和齿间的话语一般柔软近乎旖旎,梵因见多君珂灵活机变或者舞枪弄棒,却从未见过她如此温软娇俏。她俯下的脸近在咫尺,一抬头便可见细密纤长的睫毛,根根分明,将车帘缝隙里露出的阳光,间隔出一道道金色的微光。稍稍一眨,便似有细碎的光华溅开去,溅入人心湖之底,涟漪微现。

梵因不敢动了,不着痕迹向后避了避,让开了君珂试图按住他肩的手——他本来就没打算现在出去,只不过想动动身子而已……

两人一时都沉默,寂静的车厢里呼吸相闻,梵因只觉得她的气息无所不在,那么好闻的味道,不知怎的却令人心中不定,许是多年来习惯了檀香烟气,竟然不再适应红尘之香?

梵因垂下眼,呼吸放得更细更轻,日光的金纱似有若无,将他笼罩在一片轻烟淡雾里,他垂目低眉却又微微忍耐的神情,让人想起阿难地狱里为众生受劫的释子,圣洁而禁欲,君珂看着他微微聚拢的眉端,一抹远山般凝在额际,突然也觉得不安,将身子缩了缩,衣襟敛了敛,然而越有动作,她的香气越浓些,两人因此都在躲避,恨不得把自己缩进车板里。

车厢外传来断断续续纳兰述的声音,嬉笑怒骂,岿然不动,将韦家人损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却哑口无言;将燕京百姓骗得眼珠子乱转却无可怀疑。终于韦家人悻悻恨恨而走,燕京百姓也渐渐散去。原本是不肯的,但纳兰述说内息调养需要安静,百姓自然不愿打扰梵因,布围外的人,渐渐少了。

君珂一直竖着耳朵听,眼眶湿润地轻轻微笑,纳兰啊纳兰,再大怒气,也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先顾着她。嗯,等下出去后,还是要解释一下的,误会,这真的是误会,人家没有想占和尚便宜,人家又不是高阳公主!

又等了一会,彻底安静了,君珂鬼祟祟地开门,一边开门,一边摆出花一般的微笑,同时眼珠子低视地面四十五度以示谦恭忏悔,一边按照自己打好的腹稿流畅地背诵,“啊纳兰你好谢谢你来帮我解围刚才是个误会我原本抓了梵因大师来帮我挡灾结果不小心栽到他身上了实在对不起大师不过我的内心是圣洁的大师内心也是圣洁的所以即使事物的表相是那样但实质上依旧不染污垢不染尘相信你也是——你也是——你也是——”

君珂卡壳了。

她脑袋探在车门外,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一圈。

面前空空荡荡,四面无人,布围凄凉地被风掀动,只有柳杏林,一脸古怪表情地站在一边。

君珂张了张嘴,半天对着空气呆呆问:“人呢?”

“走了。”回答的是柳杏林,他表情实在难以形容,似乎在忍笑,又似乎有点失落,还似乎有点担心,慢慢地道,“郡王说,你出来后必然有一堆鬼话,但是他不想听,他不想听什么谢谢他好心来帮你解围刚才是个误会你原本抓了梵因大师不过是为了挡灾一切都是不小心其实你的内心是圣洁的大师当然也是圣洁的所以即使看起来是你强吻了大师实质上依旧不染污垢不染尘——他说他不要听这些,该说什么,你想好了再去和他说。”

君珂:“……”

她傻傻立在风中,忽然觉得,这世道实在对她太不公平了!

不是古代女子金贵么?

不是女人被男人摸了手就该男人负责么?

不是任何男女疑似情感纠纷都是女人寻死觅活要男人给个交代么?

怎么到了她就反过来了呢!

怎么到了她就变成她对不起这些男人呢!

怎么到了她,就变成她得向这些花一般凤一般的男人们一个个地交代呢!

你妹!

活生生地歧视啊!

※※※

傻呆呆的君珂,傻呆呆地再一转头,梵因居然也不见了,再一看,他衣袂微拂的背影,已经越过了街的那头,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那平日飘逸清扬,不为红尘任何俗事所牵绊的背影,竟似忽然微微一滞。

然而他转瞬便飘过街角,像云从天这头,过了山那头,不顾那山河万里,曾因此雨水连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