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花下一曲凤求凰(第3/7页)

彼时正近深春,凤藻宫花开得繁艳。淡粉轻紫,茵蓝娇黄,那些轻盈的花瓣,被透明的风卷起,温柔碾碎,纷落于男子衣上,那人一袭水色长袍,袖角压一层湖水蓝星纹锦滚边,像携了落花的流水,悠悠向橘子洲头。风清、水秀、云淡,花深,人却比花更艳,微垂的脸露一抹含笑唇角,俯仰风流。

君珂有一霎的静寂,为这如画春光里,妙笔难绘的鲜妍。

修长的指尖在黑色的辫子琴弦上一拂,曼妙轻柔,宛然作结。沈梦沉当真如奏了一曲妙曲,微笑抬头看君珂,问:“如何?”

君珂正色道:“头发在惨叫。”

沈梦沉一笑,手指一划,那些“辫子琴弦”自桂花树上纷落,像黑色瀑布瞬间从天际泻下,君珂手忙脚乱归拢梳理,那人也不帮忙,拢着袖子看着,忽然倾身在她耳边,呢喃道:“刚才那一曲——《凤求凰》。”

君珂心中一震,住了手,沈梦沉却已微笑转身而去,水色长袍在透明的风里,卷起午夜华筵般,淡淡的迷离香。

※※※

从宫中出来,君珂心中怅然若失,她从没想过,朝局深宫,是这么的阴诡无奈。她当初和柳杏林一神眼一圣手搭档行医,满心以为从此天下病患都得福音,满心都是悬壶济世的骄傲和欢喜,却不曾想,这世上居然还有一种病,是不能治的。

这种病,叫政治。

如果说和纳兰述在一起她看见藩王的审慎和自卫;和纳兰君让在一起就看见皇族的深沉和现实;而沈梦沉,则用另一种方式告诉她,世家所处的制衡的政治。

那样的制衡,局内人和局外人都必须懂,否则一不小心踏破那无形的网,死的首先是自己。

君珂长长地叹口气,看看身后的“神兽”幺鸡,幺鸡已经戴上了它的御赐玉牌,那个太监果然会办事,不仅有效率,而且有智慧,那个“肉”字,加粗、勒红、加重,还镶了金丝边,鲜亮得老远就看见狗脖子下一个大大的“肉”字。

君珂带着幺鸡,从凤藻宫一路到宫门,幺鸡逢人就托起它的玉牌,“嗷唔。”

太监止步,君珂翻译,“见者给肉。”

太监们狂奔去厨房找肉……

宫女诧异,君珂翻译,“见者给肉。”

宫女们赶紧去翻自己带的食盒。

定和门外一堆京官外地官等候陛见,幺鸡叼着它的玉牌,招摇过市,坚决要从人堆里走,“嗷唔。”

君珂一个个地翻译:“圣旨,给肉。”

“给肉。”

“肉。”

“肉。”

“……”

出了宫门,身后已经整整装了一车的肉,还有相当一部分随身没肉的,承诺稍后一定送到府里,君珂回头看看幺鸡那见牙不见眼满足得恨不得飘飘欲仙的表情,再一次发出了振聋发聩、充满郁闷的呐喊:

“人不如狗啊啊啊……”

据说这句话在很多年以后流传了整个天下,并让足足一个连的史学家埋头在发黄的史卷了钻研了无数代,始终没能钻研明白,那位传说里位于天下顶端的人物,为什么在正要步步高升的发达初期,会发出这么一声苦逼的呐喊……

君珂其实骂完也就了事了,都来大燕一年多了,还不认命么?再说这狗也不是普通狗,现代那里有价无市,真要有怕不得千万上亿?一般人还真不如它。

这么一想君珂立即又鸡血了——哟,我牵着一亿人民币在街上走呢!

君珂昂首阔步走了一阵,却把方向搞错了,没找到在宫门之外等她的车,从武德门那里穿了出去,武德门那边是一溜排的武事衙门,兵部刑部办公署也在那边,走不多远就见那边广场上热闹得厉害,一堆人围得水泄不通,还有一堆人,游泳似地向里扎。

“干嘛呢这是。”君珂才向那里走近一步,就被后面推搡的人群给推向了人群中心,里面是一排桌子,每个桌子边都趴了一群人在写字,君珂好奇,拍人家肩头,“喂,大哥,你们在干什么呢?”

那人理也不理,以虎爪之形抓了只笔满头大汗地写字,幺鸡大怒——哥这么有存在感你敢视而不见?上前一爪子拍在了那人屁股上。

那人嗷地一声唰地转头,怒冲冲道:“今儿是武……”说了一半,看清了君珂,顿时住口,“女人?女人问这做什么?咦你会不会写字,来,帮我把这存名档填了,大爷有赏。”

女人咋啦?女人就该被歧视啦?没女人你打哪来的啊?没女人你儿子打哪来啊?没女人你活着只能打飞机!

君珂最讨厌听这一套论调,冷笑一声抓过那纸,正准备拍到那大爷脸上,忽然看见了纸上字样。

哎,是武举报名表耶!

君珂眼睛一亮,二话不说接过笔,三窜两窜找了个块空桌子填去了,那人还在埋头等,转头一看,“咦,人呢?报名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