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这一日终见他白发(第2/4页)

景横波无言以对。

“他的白发,一开始用假发遮掩的,后来发觉假发不安全,又染发,后来发现染发易被水浸泡失色,又尝试药物,药物延续了一阵,会出现底层开始失效的情形,他又重新研制药物,终于将这一头白发彻底遮掩,只是这药物,依旧会对他的身体有伤害,仅仅为了不让你伤心,他不惜被伤害。”

“而你,”龙翟声音有淡淡轻蔑,“在最早期他的白发还没找到完美掩饰方法的时候,都没发现。”

景横波偏过脸去,她不会对龙翟心虚,但此刻白发,似落了她心头皑皑雪。

宫胤……何必!

这苦心遮掩的白发,掩了一时疼痛,终挡不住迟来的痛苦,而那痛,会因为歉疚自责而更深重。

龙翟并没有打算放过她,放下水盆,重新挽起宫胤头发后,又解开他衣袖,一直拉到他手肘部位,指了指手肘肘尖处,道:“你按按。”

景横波按了按,指底微微尖锐的触感,让她脸色又变了。

“这底下有东西!”她骇然道。

龙翟脸上闪过一丝冷笑,道:“针。”

“针?”景横波感觉到那东西很小,是中了暗器吗,为什么取不出?

“针,碎了的针,正是这东西,阻塞了他的经脉,导致他在离开帝歌后,足足一年时间无法动弹,后来见到你的时候,还不良于行。”龙翟指指宫胤手腿各处关节,“一根碎了的针,碎成无数段,游走全身,最后堵塞在所有的关节和重要穴道,不能取出,一旦取出经脉尽毁,只能慢慢化,他用了一年多时间,才化掉了四肢的碎片,但实际上,他本该最起码花三年时间。”

景横波慢慢瞪大眼睛。

“因为你,因为你找到了他,为了能保护你,他提前强势冲穴,”龙翟指指他的右腿,“他在不该用腿的时候提前用了腿,现在他这条腿,应该会在稍有阴雨时,便剧痛难行,当然,你定然是不知道的。”

景横波想起当初在落云,她被冤枉杀了落云王世子,宫胤负责去取证,就在那时他开始用腿走路,她记得他转身时,曾似乎听见轻微的“咔嚓”声响。

原来,那是他强力逼针的声音,强力让自己的腿恢复行走,好更方便地为她搅乱落云。

“这针……”她觉得呼吸困难,“为什么会……”

龙翟已经懂了她的意思,淡淡道:“针原先自然是完整的,是雪山控制所有弟子的法门,完整的针,在……下腹位置。掌控着下丹田的真气,这一手,是为了练就雪山门人绝情忍性的功夫。但家主令其发生了移动,本可以安全拔针,却又出了岔子,导致针碎全身,一夜白发。”

景横波忽然什么都明白了。

那针,是锁阳禁欲的,所以宫胤一开始和她在一起,根本不能动情,一动情,真气失控,冰封雪困。

后来大概游走到了心脉附近,以至于他对生死不敢再担保,开始绝情地安排她的后路,所以有段时间,她能感觉到他心脏附近冰冷彻骨,所以有一次,她只是稍稍反抗,他的真气就无可控制。

那一次,想必险些要他性命。

然而她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对面龙翟淡淡讥诮地看着她,说出的话最简单却最刺心,“你什么都不知道。”

“你享受着他的保护和照顾乃至牺牲,却不愿知道他的苦处。”

“或者你本该知道,但你内心深处怕承担那样的压力和内疚,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宁可自己不知道。”

“这样的你,这样自私的女人,配得上他的牺牲?够资格在此刻阻拦?你以什么立场阻拦?你为他做过什么?牺牲过什么?”

“你就觉得受了他伤害,但其实他受的伤害早早百倍于你,现在,要你牺牲一次,就这么难吗?”

“你……”

“别说了!”

龙翟冷笑住口。

景横波慢慢放下宫胤袖子,手指按在那处手肘,冰凉,熟悉的冰凉。

她甚至不敢去碰他其余关节,她觉得自己也许真的是心虚的,和他最亲近的关系都有过了,却一直不知道最该知道的事。

内心深处,她是不是如龙翟指控的一样,如此自私?

不愿见,逃避见,就不必承担?

此刻忽然明白心乱如麻的滋味,万千纠葛从心头缠绕,勒得心尖都似在发痛,勒出点点心头血,樱花般鲜红。

这一日终见他白发,这一日终知心痴傻。

往事如飞梭穿裂心头,每一桩每一件,也是堵在四肢百骸里的心的碎片,拔不出除不得取不下,等待用时光和生命来化。

她在这一刻忽然彻悟,如果命运不允许她执念,或许执着只会让路越走越窄。

千在意万执着,终不敌希望他乌发飘扬自在在她视野里活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