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贺思嘉已经被坑习惯了,面无表情说:“我还找了好久。”

吴臻闲闲鼓掌:“不错,求证精神值得鼓励。”

贺思嘉冷笑,“吴老师编瞎话就跟真的似的,当演员简直屈才,该当编剧才对。”

“过奖。”

“……”

见贺思嘉被噎住,吴臻笑着说:“其实真有类似的事,印度教的大宝森节你知道吗?”

贺思嘉送他一记白眼,只当吴臻又在编故事。

“他们的祭祀仪式非常丰富,某些教徒会在背上穿刺挂钩,拖行赎罪架,从一座神庙走到另一座神庙,向信仰的神灵忏悔。”吴臻侃侃而谈,“那赎罪架很重,据说有的重达七十公斤。”

贺思嘉下意识怀疑:“又想骗我?”

吴臻奇怪地看他一眼,抬手覆住他额头。

贺思嘉茫然:“干嘛?”

“我说假话你信,真话倒不信了,看看你是不是发烧烧傻了。”

贺思嘉拍下吴臻的手,“滚蛋!”

两人吃过午饭,一块儿去了片场。

今天贺思嘉有一幕重头戏——金立夏在看见富商捐赠的唐三彩凤首壶破损的新闻后,就预感迟早会东窗事发,决定带金小寒回老家。要走当然得扫尾,因此耽搁了几天,差点儿被警察抓现行。

安全回村后,金立夏一直蛰伏,只等风声过去再想办法潜逃国外。

一天,他出村办事,又将金小寒留给邻居照看。

可邻居家忽然来了客人,一时没注意让金小寒偷偷跑掉。

等金立夏回家,就见家中柜子倒了,弟弟被压在柜下,满地碎瓷和鲜血。

金小寒被送去县医院,经诊断,他手部多处割伤,手腕神经断裂、肌腱受损,必须尽快手术。

而就在金小寒术后住院期间,苗翠岚丈夫因怀疑妻子与金立夏有首尾,冲上金家找麻烦。

他见金家没人,本来打算打砸一番,却发现了金立夏藏起来的几件假文物。

苗翠兰丈夫曾去城里打过工,直觉这些古董都是好东西,出于报复心和贪欲,他偷走假文物去县里贩卖,却遭人举报,以至人赃并获。

金立夏偶然目睹此事,明白自己已经暴露,他佯作无事地回医院接走弟弟,偷了辆车开回村子,到家后先哄住金小寒,随即取出了把早就藏好的古董枪……

屋外狗吠不止,警笛阵阵。

贺思嘉要拍的就是这段受伤戏,也是金小寒在电影里唯一一幕哭戏。

往常室内戏导演一般都在小棚,但这场戏很重要,余枫就来了现场指导。

从中午到现在,贺思嘉不知掉了多少眼泪,由于金小寒不会说话,即便再撕心裂肺也发不出声音,他失去一种表演元素,比正常哭戏更难。

贺思嘉哭得头疼眼酸,实在挤不出眼泪了,只好抱着渺茫的希望问能不能点眼药水,当然也被拒绝了。

不止如此,余枫还不许片场任何人与他说话,也不像以往那样耐心跟他讲戏,只让他自己找感觉。

吴臻倒是一直在片场,偶尔与贺思嘉对上视线,眼里也无半分温和,总让贺思嘉联想到拍第一场戏时,对方指责他浪费全剧组时间的一幕。

当时余枫是借吴臻刺激他的情绪,这回则是借所有人压迫他的情绪,想让他崩溃。

眼见已近傍晚,副导担心场景氛围不连贯,问余枫是否要推迟到明天再拍。

余枫要求继续拍摄,因为情绪压制需要一点点累积,现在放弃,等于之前的工作白费。至于场景连贯性很好解决,相关剧情重拍就行了。

总之,贺思嘉若达不到理想效果,余枫就会一直拍下去。

拉锯战持续到夜里,所有人都很累,尤其贺思嘉。

他不仅精神疲惫,身体也难堪负荷,因为每次拍摄都得被柜子压着,那柜子是实木做的,重量可想而知。可余枫认为身体疼痛也是压迫情绪的有效办法,不肯换轻便的仿真道具。

又一次被叫停,贺思嘉早已烦躁不堪,他时而感觉自己像误入人群的孤魂野鬼,时而又觉得自己是即将登台的笼中困兽,可再压抑,他的眼睛始终干涩。

有化妆师上来补妆,在他双手涂满血浆,贺思嘉盯着深红的血渍,脑中却是空白。

回到镜头前,他见两名工作人员扶着木柜在等他,总感觉他们像是拉着一张挂满刀具的大网。

贺思嘉猝然停步,偏过头说:“我想抽支烟。”

他牢牢锁定监视器后的余枫,心底已做好被拒绝的准备,当看见余枫点头时,甚至以为出现了幻觉。

余枫伸手摸烟,有人比他更快扔出烟盒,贺思嘉接住,目光移向烟盒主人——光影切割着吴臻的轮廓,构成独特的影像质感,就像早些年流行的胶片电影。

贺思嘉忽然想,如果《玩古》真是胶片电影,余枫多半舍不得让他拍那么多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