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迦楼曾经以为,“祂”很残忍。

在他还是一只幼豹之时,曾因为被其它动物排斥,误入森林。

当时,森林远不如现在宁静。

动物们畏惧森林,森林也对他们极为残酷。凡是进入森林的动物们,全都下场凄惨。久而久之,这里成了这片土地的禁地。

“祂”从不出声,但迦楼进入森林的一瞬间,他听到某个存在对他低语。

“黑色……”

那语气不含情绪,但分明有一丝恶意与极深的蛊惑。幼豹不知不觉走到树下,再度听到那个声音。

“过来……”

幼豹不明所以,踟蹰不前,但他无处可去,又不知从哪儿涌上一股勇气,于是继续前行。

他走啊走啊,前方树木都一模一样,却像有某种引导,在引领他,一直走到那棵大树下。

树下这一片草地,是树林中唯一有生物与声音的地方。

幼豹站在树下,仰起头才能看到树洞。他好奇向里面窥探,却一无所获。那彷佛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比最深的夜更漆黑、比最浓的雾更遮蔽。迦楼迟疑,下一秒,他忽然定住身体,不动了。

……他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不由自主与其共感。脑海中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思维、情感、记忆。支零破碎,全都是负面的。

杀戮的记忆、愤怒的情感、悲伤的念头……种种过往,将幼豹的大脑悉数占据。而后,便是企图灭杀他的自我意识,鸠占鹊巢。

迦楼顽强抵挡住了。

是对生存的渴望,是生命本能的力量,让迦楼竟抵御住一轮又一轮的进攻,始终有一丝信念。

对方没有想到,一只幼豹的意志竟会如此坚定。在强烈的厮杀之后,“祂”或许是有一定限制,不能为所欲为,终究暂时退却,但却在迦楼的脑海内,留下了一缕意识。

这缕意识,让迦楼比其它动物,经历更多,也更为独特。

他昼伏夜行、独自生活。在凌乱的记忆内,他得到比草原上流传的那个故事、更多的讯息,也得知了一些其它动物不知道的事。而后,他谨慎与“祂”打交道,发现了另一件事。

“祂”在等。

在等一个机会。

……黑豹凝视着这片树叶。

几年过去,森林别无变化,大树与周边的草地也一如既往。但从意识深处,迦楼知道这平静不过是表象。

他竭尽所能,让动物们形成默契,让他们约束小崽子们,不要进入森林。渐渐地,森林也随之彻底寂静。只有他偶尔进入,探查“祂”的情况。

有时候,“祂”也会相对平和一些,甚至给予迦楼一些建议;有时候,“祂”只是沉眠,并无任何回应;但更多的时候,“祂”是躁动的、不安的,彷佛自始至终,都在进行一场厮杀。

独属于“祂”的斗争,外人无法插手。迦楼所能做的,也唯有告诫动物们,千万不要进入森林、谨慎对待血月,保护好幼崽。

还好,动物们知道这里的危险,尤其叮嘱小崽子们。甚至等他们成年后,才告诉他们一些真相。

这让草原着实太平了许久。

现在,阿宁的到来,似乎是平静湖面突兀投下的一颗小石子,未来如何,已是崭新的、不可预测的。

迦楼唯一能确定的,是他在期待改变。

而他,会竭尽所能,保护好阿宁。

只是现在的第一要务,还是要找到阿宁。

哪怕是陷阱,他也要抓住这一根稻草,去尝试。

黑豹不再迟疑,最后扫了眼地上的叶片,顺着方向,全力奔跑。

……

森林里,邵以宁终于走不动了。

累死小猫咪了喵!

前后左右全都一个样,再怎么看,都看不出一朵花来。小爪子都快抬不起来了。邵以宁呼哧呼哧喘着气,只得停下来休息。

唉,到底要怎么样啊。

他都要郁闷了。不仅如此,他现在又饿、又累、又困……

还很疼。

那种疼痛感,越来越强烈了,邵以宁甚至担心,是不是自己得了什么怪病。又或者……大草原上没有猫,难不成是水土不服?

可也没听说,这么久了,才水土不服的。

他满脑子胡思乱想,彷佛这样就能让疼痛感减轻一些——身体的异样还在其次,主要是心里不好受。

尤其是孤身一人的现在。

小猫咪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快傍晚了吧?狮子阿妈有没有在找他?巴克利阿爸有没有担心他?巴恩今天有没有抓臭虫?还有……

还有迦楼,他没去找迦楼玩,黑豹会如释重负、还是察觉到哪里不对?

他会不会就永远迷失在这里。如果是那样,异世界有天堂吗?他还能不能再见到爸爸妈妈?

一个人的时候,真的很容易想很多啊。

他甩了甩脑袋,认认真真蹲坐下来,强行转移思绪,开始思考另一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