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恩仇(第2/4页)

睡着的宁弈身子动了动,随即凤知微掌中一痛,那只包扎过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他的手中。

凤知微皱皱眉,想要挣脱自己的手,宁弈明明没醒,却下意识抓住不放,风知微抬脚,一瞬间很有想踢出去的架势,脚落在半空却最终顿住,半晌慢慢放下,叹口气,就势蹲下身,手臂一转,把宁弈移到了自己背上。

马车刚才已经撞裂,四面透风,留在这里也受罪,刚才她找药途中看见不远处有个猎人住过的山洞,不如带他去那里避避风。

她将大氅覆在宁弈身上,背着他一路上山,风雪里远远看来像个移动的巨大的雪团。

跋涉半山,到了洞中,这个洞地势高,似乎经常有人住,地上铺着干草,壁上还有兽皮,甚至还挂着半壶酒。

凤知微将宁弈安置在草铺上,生起火,将大氅盖在宁弈身上,宁弈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她毫不犹豫将他的手捋开。

火光映着宁弈的脸,看起来气色好了些。

凤知微取下壁上的酒闻了闻,山间猎户的酒自然粗劣,却烈,她操劳半夜,闻着这酒不禁馋虫大动,然而回头看看宁弈,又忍住了。

随即她拿着酒回到草铺前,用大氅和兽皮将宁弈盖得严严实实,半跪在铺前,手伸入大氅下。

披风、袍子、裤子、亵衣……被她唰唰地一件件扔出来。

仿佛还是那年暴雨中的夷澜宫,她也曾在废宫火盆前,在被底剥过人家衣服,不过这次比那次利落多了,果然有经验就是好。

确定衣服差不多了,她抓过酒壶,拆去包扎的布,将烈酒倒在掌心,烈酒刺激着伤口,她痛得嘶嘶的吸着气。

张开带伤带酒的手掌,再次探入大氅下。

掌心触及大氅下光滑而有弹性的肌肤时,她的脸不可抑制的又红了红,一瞬间有些犹豫,然而那身体上不正常的温度让她很快收拾了心神,掌心平贴,轻轻揉搓下去。

山洞火光熊熊,渐渐温暖起来,照耀着火堆旁的男女,他乌发披散安然静卧,苍白铁青的唇色渐渐泛出微红,她半跪他身前,眼睛微垂,看不见她的动作,只看见大氅在微微的起伏,四周安静得厉害,只听见风雪呼啸若吟,她的额上渐渐起了汗,火光里细碎晶莹。

好半晌,凤知微才吐出一口长气。

她按照宗宸教过的疏通血脉的办法,将他全身经脉都仔仔细细揉搓按摩了一遍,着重在旧伤附近多按摩了一阵,直到半壶酒即将用尽,掌心下的身体开始发热,心脏也恢复了有序有力的跳动,她才终于确定,危险已过。

“没事了。”她喃喃一声,抹了抹额头的汗,举起自己掌心看看,伤口被这顿摩擦,磨得卷起泛白,一阵阵沾心的痛,她苦笑了下,自言自语道:“便当酒水消毒好了……”慢吞吞爬起来,将衣服又一件件给他穿好。

手掌下的躯体温暖光滑,不复先前的冰凉僵木,感觉得到肌骨的匀停肌肤的饱满,感觉得到心脏的有力血脉的流通,感觉得到一切属于生命不属于死亡的跃动。

她微微垂着眼睫,复杂的叹息一声。

再把脉时,果然脉象已经稳定,再多不过一个时辰,他应该便可以醒来,后面的事,只需要好好调养了。

凤知微探头看看天色,天快亮了,很快就会有人找来,再呆在这里反而误事。

再次负起他,大雪团般挪下山,回到马车上,凤知微将门窗关好,穿好自己的大氅,将宁弈安置在座位上。

她坐在他身旁,俯脸看着他,眼神里波光明灭,半晌,轻轻给他拉了拉衣角。

“我走了,宁弈,等下你接应的人,应该就来了。”

“我不要你记我的情,我们的纠缠已经如此牵扯不休,实在没必要再添上这一笔。”她淡淡的笑着,无意识的抚了抚他的脸,“恨我吧,下决心做我的敌人吧,不要再给我任何温情吧,也好让我学着恨你,让我不要再次犯傻救你,让我在再有机会时——能够不放过你。”

宁弈没有醒来,呼吸却似乎急促了些,脸上泛起微微的红,他的手指在虚空处微微抓挠,似乎想再次抓住她的手。

凤知微慢慢将自己的手挪开。

她转头。

转头的刹那,有一滴湿润的液体,落在宁弈徒劳张开的掌心。

宁弈下意识的收拢手指,那滴液体,却慢慢洇在肌肤里,瞬间消失不见。

凤知微拢紧大氅,挺直背脊,下了马车,一声呼哨,小白欢喜的跑来。

凤知微爱怜的摸了摸它的头,翻身上马,背对马车的方向,扬鞭而去。

白衣白马的身影,飞电一般跨越旷野,消失在一团灰白的飞雪天地间,如一道穿裂风云的闪电,将那辆静默的马车,再次留在风雪里。

马上的女子,乌发飞掠,静而冷如雕像,眼神如一块深海的晶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