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黄金台上一席酒

“砰——”

窗外突然起了风,咆哮着撞击在窗棂上,将未关好的窗扇撞得重重关上,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巨响惊得一跳,只有凤知微还是那副听而不闻视而不见的样子,直勾勾的盯着宁弈手上那封白底黑边文书,眼珠子像是定在那里,毫无活气。

宁弈的手,颤了颤。

这一颤,丧报一动,凤知微眼珠子跟着晃了晃,才像稍微醒了点神,慢慢的伸出手,去拿丧报。

她伸出的手姿势僵硬,像个木偶。

她伸手的同时也在张嘴说话,似乎在说“我看下”,但是嘴张开,却一个字也没发出来。

她手指触到丧报时,宁弈似乎想向后缩手,然而立即停住,无声的叹息一声,主动将丧报递到她手里。

凤知微低头去撕信封封口,抖着手,撕了几次才撕开。

轻飘飘的纸张落在掌心,白纸黑字寥寥几十,凤知微盯了足足一刻钟,似乎在看,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那些字眼入了眼,似乎进不去心,乱糟糟黑乌乌霾云一般在眼前漂浮乱舞,撞在哪里哪里生痛,撞在哪里哪里激血。

“……巡视草原……遭遇亲信卫士背叛……薨于边境……”

明明每个字都看得懂,此刻组合在一起突然便失去了它们的联合意义,一刻钟,足足一刻钟,凤知微都没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去关窗的大学士们纷纷坐回,凤知微一撒手,信笺飘落。

随即她白着脸色,不看任何人,扶桌缓缓站起。

宁弈立即道:“魏大学士你脸色不好,可是有恙?那便早些回去歇息吧。”

凤知微似听非听的一点头,游魂般的晃了出去,走不了两步,险些撞在厅柱上,宁弈立即招呼门外侍候的内侍将她扶出去。

走出门口冷风一激,凤知微似乎清醒了些,雪白的脸上泛起一阵怪异的潮红,随即立即一推,将那内侍推了个踉跄,看也不看大步向外行去,她走得极快,一阵风般掠过,迎面打招呼的官员连她的脸都没看清,都半躬着腰留在原地愕然看着她背影。

凤知微一直到了永宁门外,那里停着所有等候皓昀轩接见的各地大员的车马,大员们看见魏大学士出来,一窝蜂的要上来请安,凤知微直直的从人群穿过,她所经之处,明明还没靠近,但人人不由自主倒退三步,眼看着凤知微一言不发,极快的上了自己的马车去了。

马车辘辘而行,冬日阳光透过车帘照着凤知微脸颊,白得不似人色,她端坐车中,闭着眼睛,马车微微摇晃,一缕被冷汗湿了的乌发,鲜明的垂落在脸颊上。

“恢律律——”健马一声长嘶,马车一震,魏府到了。

马车一震,凤知微身子往前一倾。

“哇。”

一口紫黑色的,憋到现在的淤血,喷在紫底金边的车门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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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天光沉没得很快,刚才还遍地昏黄,一眨眼便换了黑暗人间。

凤知微睁开眼时,听见窗外风声游荡,像一个人衣袍飞卷洒然离去的脚步声。

在刚才,在阴阳与生死之间游走的梦里,似乎有个人也曾来过,用温暖如初的手指,轻轻抚了抚她的脸。

梦中似乎还闻见淡淡的青草和阳光的气息,伴着呼卓雪山上雪沫的清朗,睁开眼的那一刹,四面悠悠长笛声响,大片金色的云雾弥漫而开,浅浅的人影飘然转身,朦胧中回眸一笑。

凤知微伸出手,五指在空中努力的抓挠,喃喃道:“赫连……”

她只抓着了寂寥的空风。

惟愿一切如一梦,到头来破碎虚空。

她闭上眼,半晌,有细细的水流,从眼角缓缓的流下来。

无声无息,无休无止,也似要和那七日里赫连铮的血一般,直至耗尽一切的流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门声微响,宗宸端了药进来,凤知微没有睁开眼睛,就那么任自己流着泪,问他:“都准备好了?”

这是她接到噩耗之后的第一句话。

没有任何哭诉和愤怒,当噩梦降临,一切的自责和怨愤,都是浪费。

唯报仇耳。

“嗯。”

凤知微坐起身,接过药碗一饮而尽,顺便还从怀中摸出几颗补药吃了。

从现在开始,她的身体就不是她自己一个人的了,她必须要比谁都健康长寿的活下去,最起码得活到报仇之后。

喝完药她盘腿坐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披泻下来,将巴掌大的苍白的脸掩了大半,一双深黑不见底的幽幽眸瞳,看起来越发慑人。

“已经派人去查真相。”宗宸道,“此事能以这种方式报上朝廷,而没有其余声音,很可能赫连……灭掉了对方的口。”

凤知微闭上眼睛。

以一己和七彪之力,在千里追杀长路上,留下了所有敌人的命,用最决绝干脆的方式,斩断了所有秘密泄露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