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鞭刑

那一声浑厚悠长,扩散在整个王庭里,大半夜的像是生怕人听不见似的。

赫连铮和顾南衣都同时去看凤知微,凤知微半偏着脸,看着窗外那簇花,看不清她脸上神情。

室内的气氛突然便有些尴尬,只有不知究竟的牡丹花儿瞪眼皱眉,十分疑问,“哪个楚王?朝中目前最权势滔天的那个?王公贺礼不是在京中已经随赠了吗,怎么又巴巴的老远送了来?还是给……”

她突然住口,看了看赫连铮脸上表情,赫连铮转开脸,简单的说了句:“知微你看顾好察木图。”一边大步跨了出去,老远听见他大声吩咐:“来人,送达玛活佛去休息。”又喝道:“贺礼直接送到后殿大妃那里。”

牡丹花儿听着,用凤知微能听见的小声“自言自语”,“我家吉狗儿,度量当真不错……”

凤知微笑了笑,道:“察木图我抱走了,牡丹花儿,不是我说你,既然你信达玛活佛,就不要生这么多嘛。”

“你以为我想啊。”牡丹花儿注意力被转移,脖子一梗道,“我嫁给他二十五年,加起来也不过生了八个!呼卓部喜欢多子多孙,库库想要很多孩子,达玛活佛的话我又不敢和他说,自己在中原偷偷找了避孕的药汤来喝,他以为我不想生,隔段时间便偷偷倒掉,或者换掉我的药,就这么防啊漏啊的,药汤本身也不是很灵光,得,隔三差五便冒出一个。”

“老王不知道孩子是你……”

“我只和他说了达玛活佛预言的前半部分,他以为是札答阑克死的。”刘牡丹声音低了下去,“我不想让他迁怒札答阑,却也不想让他伤心……”

所以就这么一直瞒他到死,自己承担着那个预言所带来的全部苦痛?

凤知微望着刘牡丹,有点迷惑这世上怎么有这样宠惯丈夫的女子?这么想着突然便有些怔怔,觉得库库老王实在有福气的很。

“你可以走了,不要在这里东拉西扯。”牡丹花儿反倒催她,“我不和心神不定的人说话。”

凤知微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出了门去,将察木图交给王庭里的奶婆子,又催顾南衣去睡,顾南衣认真的看了她半晌,道:“莫哭。”

凤知微默然,勉强笑道:“好端端的哭什么?”

“你心里。”顾南衣指指她的心。

凤知微沉默立在黑暗里,草原冷硬的风吹过来,花香却依旧柔软,混杂着对面男子青荇般洁净的气息,有种温暖的熨帖。

半晌她轻轻笑了下。

顾南衣突然伸手,抚了抚她的发,动作有点生硬的将她揽了过来,在背上拍了两下。

那手势,和哄顾知晓睡觉一模一样……

凤知微在他怀里,想笑,却突然觉得鼻子发酸,这是他和她第一次相拥,无关风月,只有关怀,关怀……他终于懂得,真好。

空气中有什么在静谧的流动,婉转温柔如一首小夜曲。

半晌凤知微轻轻推开顾南衣,仰首对着他线条精致的下巴,轻声道:“南衣,你别担心,哭没有关系,谁都会有要哭的时候,只要在哭过后记得下次还会笑,便不要紧。”

顾南衣定定的看着她,突然道:“我若有一日为谁哭,必永不再笑。”

说完不待凤知微回答,转身进门,门咔嗒一声掩上,声响细微,却震得凤知微一惊。

不知不觉间,顾南衣似乎真的在渐渐开启了他的世界,这是她第一次听见他说出这么完整清楚,而又充分表达自己想法的言语。

其中的意味,却令她心惊。

她默默退后两步,凝视着顾南衣紧闭的房门,半晌一声叹息,散在草原宁静的春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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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廊到门前是七步,从门前到前廊是七步。

凤知微用自己的步子,把自己门前的那点距离丈量了十几遍。

四面很安静,不像中原大族,时刻都有人在你附近等着侍候你,这份安静平时看来很好,此刻却有点不是那么习惯。

月光升到中庭,凤知微仰头看看天色,无奈的叹口气,推开门。

一个样式很特别的礼篮,静静放在屋中央,礼篮月白色,编着淡金和黑色的边,这种风格恍惚间一眼看去,令人想起一个人。

凤知微立在门边,默然良久,终于缓步过去,并没有去开启,而是先抱起篮子。

一抱并没有抱动,她愕然下望,才发现篮子居然被人粘在了地上。

她挑了眉——竟然叫淳于猛把篮子粘在地上?粘在地上我便不能扔?

用了点力气,篮子离地而起,却“啪嗒”一声落下一封信。

也不能说是信,是搁在篮子底部的一张硬纸笺,只简单的写了几个字。

“凤皓生辰八字在内,欲知隐情,请启。”

凤知微盯着那纸笺,眉头皱起,隐有无奈之色。

宁弈那个人,心思确实细密得常人难及,总能找到你的七寸,一把掐住了不让你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