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分流水(28)(第2/4页)

“我无愧先帝知遇之恩!”毌纯忽豪气干云喊道,副将们亦受感染,围了上去,将所有的声音都簇到了毌纯耳旁。

城外,铁骑轰地,女墙上的守兵在看到乌沉沉的前锋马上就要兵临城下,已不足二里,顿时惊慌失措,飞奔下来。

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可城门却突然大开,像要欢迎洛阳大军似的。许多人看傻了眼,不明就里,稀里糊涂的,或跟着嗷嗷直叫冲杀出去,或混迹其间,不过为悄悄投降。

日头照的初夏白杨树叶碧绿晶亮,杜鹃的叫声,很快淹没在了人浪里。

可马蹄子卷起的飞尘,让天地变作了一团团混沌的昏暗。

毌纯横刀立马,这一瞬,他想起很多旧事。也曾舞文弄墨于东宫,也曾浴血奋战于辽东,铅华洗尽,宝刀不老。而如今,身死族灭,已是他唯一能看的见结局。

那又如何呢?

虽遗憾而终不悔,倘若见了先帝,他不必赧颜。这么想着,他忽怒吼一声,勒紧缰绳,策马投入了寒光乱闪的兵刃之中。

项城鏖战时,桓行简移营到了南顿。

他在帐中静养。

各路军报源源不断被送进帐中,卫会读给他听。

桓行简有些发烧,眼睛带的。他意识清醒,但人时刻处在一股股灼痛中,外头的风都是热的。

他需要勤换药和纱布。

可这么捂着,眼睛似乎想要腐烂。

“诸葛诞到了寿春城,抢在了吴军前头,大将军,您不必忧心了。”卫会念完一份军报,便轻轻放在案头。

大将军的部署岂是一箭双雕?诸葛诞占据了寿春,既切断毌纯的退路,又借此防御想趁火打劫的吴贼,想从大将军手里占淮南的便宜,吴贼未免太自信。

卫会心里也一阵松快,他清楚,大将军早晚要灭蜀灭吴,收拾了毌纯,下一步,便真的要开始一统大业了。

卫会由衷兴奋,他看看桓行简,哦,他的眼睛,这非常不妙。指挥战事,劳心劳力,思想和精神需要高度集中,这无疑让大将军的眼雪上加霜。

“给诸葛诞回信,告诉他,除却毌纯的亲族心腹,其他人一律不追究。”

卫会明白,大将军这是要安抚士民,没有了人,要一座空城有什么意思。天下早饱经战乱,恢复生产总得靠人。

卫会当即奋笔疾书。

桓行简安排下去后,仿佛又陷入了沉思。

卫会建议攻城时带上嘉柔,当面劝降,他没有同意。这太冒险,除非是他亲自带嘉柔去,换成任何人,他都不放心。

战场上瞬息万变,他怕她出事。

“大将军……”嘉柔好不容易等卫会都出去了,开口唤他,她隐约不安,似是察觉到什么,但心里拿不准,于是求他,“邓将军去打毌叔叔了吗?你让我跟着去好不好?让我见见父亲,我来劝他!”

桓行简太阳穴隐在青色血管些默默地跳,他脸烧的烫,夕阳的余辉洒进来,帐子里闷闷的。

有人打来清凉的泉水,桓行简直接喝了生水。

他很不舒服。

嘉柔小巧的鼻尖全是细密的汗,她伏在他脚旁,两手握住他膝头,桓行简坐在胡床上呼吸微显粗浊:

“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伤到你父亲。”

嘉柔直摇头,急哭了:“刀枪无眼,他们又不是个个认得我父亲,大将军,求你了,让我去吧!让李闯送我去好吗?”

桓行简望着她,突然问:“你想离开我?”他眼睛又痒又痛,这几乎让他怀疑是不是里面会生蛆虫。

话像鞭子,落在身上就是一痛,嘉柔退避一分:“我不会离开你,可我担心父亲,你也是有过父亲的人,大将军,让我去见一见他吧!”

夕阳血红,真的如血,嘉柔无意瞥见那落到四下红彤彤的影儿,忽然一阵心悸。她倏地醒悟,没多少时间可等了。

“不行,我不能骑马,你也不能,我们这个样子根本无法上战场。我不能拿你我两人的性命玩笑,柔儿,再等等好吗?”桓行简想安抚她,嘉柔听他看似温和实则说一不二的口吻一阵气闷,她又生他的气了,哭道:

“你骗我!”

她声音变得极迷惘,不信任地盯着他。

这样的表情让桓行简心软如坍塌的城池,一霎间,他有了倦意,想卸下铠甲,扔掉环首刀,紧紧抱住眼前纯情天真又被自己折磨得可怜的姑娘。除了抱着她,再不管其他,哪怕明日洪水滔天。

他很想告诉她,自己疏忽大意,把放在佩囊里的月光玉弄丢了,并未送人,也不会送给任何人。

但难以启齿,他不想她又误会他没把她放在心上。

可月光玉丢了便是丢了。

嘉柔瑟瑟发抖地晃着他的手臂,她小脸皱成一团,零零碎碎呜咽:“求你了,我早没了娘亲,只有一个爹爹了。我想给他养老送终,好好孝敬他,大将军,你别杀他,没有他也就没有我,更没有大奴。你别断我最后的念想,我只求你这件事,我答应你,”她神情忽然凄惶无比,“我绝对不替毌叔叔求情,”嘉柔心如刀割,几要愧疚而死,“只替我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