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悠番外 一生错(二)(第2/3页)

我站在殿门前,讽刺的笑,呵,忠诚是个多么可笑的东西,经不起言语轻轻一击。

然而晚间,我看见自己刺瞎双眼,烫哑喉咙,刺穿耳朵的云横,昏倒在殿门前。

我收留了他,他成了跟随我最久的老仆。

多年以后,当那个有着飞扬长眉的清艳绝丽女子,看着云横的背影,用目光责问我的无情时,彼时我很想笑,很想告诉她,这世间最无情的人或事,你还远远没有看见。

可是,我爱的女子,我但望你一生,永不要看见。

哪怕你因此误会我一生。

自此轩辕回来宫中,都守着我,并教了我许多如何识别别人恶意,如何保护自己的方法,那些想伤害我以向新教主邀功的形形色色的人们,被他当着我的面一一诛杀,那些尸体被扔在花园里,埋下花下,那年夏天,广元殿的鲜花开得妖艳葳蕤,我双手搁膝,静静端坐在桐阁深绿之中,看风中烂漫流光飞舞,宝焰千枝,微香细细,穿堂入户,而遥远的更远之处,昆仑山顶积雪未消。

我对着那一庭繁花微微笑,看,尸体无论多么丑恶脏臭,化做肥料,孕育出的花,依旧美艳绝伦,毫无不洁。

而我的余生,便要在这极度的美与丑之中,寻找出属于我自己的路,没有退路的走下去了。

数日后,我搬出广元殿,搬到我看中的一个小小的院子,那个院子,父亲没有离开时曾告诉过我,连接着紫冥最隐秘的一个密道。

一个月后,叔叔继教主位,那时父亲已经失踪半年多,第十一代紫冥教主的继位大典上,风姿绝艳的叔叔,似笑非笑的接过了像征紫冥最高威权的紫晶玉剑,剑上硕大的深紫晶石光芒流转,如同他绮丽浓艳,妩媚氤氲的眸子,又或是月圆之夜昆仑绝顶升起的月光,似近实远,飘摇不休。

我站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想,他是不是,很开心?

有人轻轻走到我身侧,对我道:“少教主,这位子,本应该是你的。”

我抬眼,看见是大护法甲辰,他正一脸古怪的看着我,目中有深而黑的幽光,宛似暗河永久缓慢流淌的重水,粘腻而沉滞——我三岁时,父亲带我亲眼看过暗河,我从此永久记得那散发着古怪色泽和气味的怪异的河,它不住翻腾,冒着黑色泡沫,那泡沫如此硕大,如同自水中挣扎而出的死者的头颅,再啪一声破裂,每裂一次,便如幻灭了一个生命。

父亲当时指着暗河,对我说,“悠儿,这是紫冥教最为黑暗神秘的地方,拥有巨大的吸力,轻易不要靠近。”

父亲,你错了,最黑暗神秘的地方,不是暗河,是人心。

你不知道,当你离开,母亲坐禅,叔叔即将做教主,我的广元殿里,二岁犹自不会说话的弟弟,不哭不闹,却也不会笑。

芙蕖殿,父母居住的正殿,自主人双双离开后,宫人仆佣,一批批悄无声息的死去,我在暗夜里扒着相邻的广元殿最高的摘星楼的窗棂,看着那些僵硬的尸体被一具具拖出,扔进冰谷,有一夜月光很好,最后走出的男子,身姿曼妙,他立在殿门前,掠掠鬓发,整衣挽袖,回身一笑。

他隐在半边月影里的容颜,明明是一朵春日浓烈里开出的桃花,香草美人,兰芝芬芳,然而那一刻看起来,却凄艳如黄泉彼岸,花叶永不相见的荼靡。

半山的月色沉入深谷,银河轻浅,一天的星光俱都隐没。

我对自己说。

没关系,我会笑,会说话,我还活着,会很好的活下去。

甲辰依旧目光灼灼的盯着我。

我心生厌恶,面上却维持着先前的笑容,偏偏头,我看着他,道:“是吗?可我觉得,大位当有德者居之,难道你是认为,叔叔还不如我这个五岁孩子?”

他语塞,我却已走开。

我宁可回到我的院子,对着我那个不哭不闹不笑的弟弟,他纯稚的眼睛,不会令我想起暗河。

静夜悠悠,小院深凉如水,远处紫冥宫楼台万千,倒映我心海深处幽蓝无垠,那些宫阙无数的繁华荣盛,那些父母双全的温馨日子,从此永久在我心中沉睡,我想这一生永远不会再有人来唤醒。

密室里水幕飘摇,映着我的影子,五岁,十岁,十五岁……那一帘秋影映着月色黄昏,我微笑穿过水幕,十七岁少年纤长的手,按上四壁密宗神符。

今年,叔叔说,我可以出宫历练。

我有自己想去的地方。

那个遥远的甘肃深山里,神秘的山庄,轩辕告诉我,也许我能找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站在死亡谷外,深深呼吸谷外沁凉的空气,深夜密林散发着青翠氤氲的气息,苍苔和木叶的清香令人心意宁适,风拂起树叶的清音,仿如精擅音律者奏起的七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