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春山眉黛少年时(第4/9页)

他这是怎么了?

沐昕却毫不放过我,我退一步,他进一大步,高挺的鼻尖都快顶上我鼻子:“野丫头,爹爹宠你,我也不和你计较了,你为什么要毁了娘心爱的园子?我们沐家给你住,给你吃,好衣好食的供着你,怎么还养出个白眼狼?”

我瞠目结舌的瞪着他,堂堂侯门公子,这些村妇野语他是从哪学来的?

沐昕今天却像是中了邪般,一句比一句说得刻毒:“难怪下人们都说你们那个乌鸦别院古里古怪的,白影子飘来飘去,花园不像花园,主人不像主人,满地乱草一屋怪人,所以才会有你这个莫名其妙赖在别人家里的野种!”

听到最后一个字,我心一跳,这是我最憎恨的两个字,世人欺我辱我毁我谤我,我自由它,因为娘告诉过我,嘴长在别人身上,高贵的心却只属于自己。

然而我不能忍受任何人有一字伤及娘亲,娘亲深居简出不问世事,沐家很少人见过她,他们对藏鸦别院充满恶意的揣测,对没有任何男性亲属以作仗恃的母女二人充满鄙夷,并对舅舅对我们无所不至的关爱和照顾颇多不解,在他们伧俗的思想里,娘亲和我,孤身寄人篱下,没有任何人见过我的父亲,孤身托庇的女子以及她的生父不详的女儿——可以生出许多艳情的故事,可以和市井里流传的多少不堪的风尘经历相媲美。

然而只有我们藏鸦别院的人才知道,娘的高贵,娘的美,娘的绝顶聪慧,那些在背后指指戳戳的人们,只配跪伏于尘埃,用呼吸吻她的裙角。

这个沐昕,他惹怒我了。

我扬起眉毛,冷冷盯着他:“这就是你四书五经熏染出的教养?这就是沐家公子的神童风采?连我的丫头说话都比你斯文些。”

转身,我不再看他,宁可看着天际的浮云:“我若是野种,西平侯这个舅舅做的也太冤枉,只怕连你也不算个什么人物,至于赖没赖在你家,你说了不作数,这侯府是舅舅的不是你的,等你什么时候做了西平侯,你再来赶我好了。”

说完抬脚便走,我不要和这些人说话,侯府公子了不起?神童了不起?他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可娘说过,他的诗文华丽铺陈,根骨不坚,也就一拘于风花雪月的富家公子气象,不及同龄的我大气朗阔,用笔精妙,只不过娘亲从不肯将我的文字外泄,才由得这小子嚣张罢了。

“站住!”

尖利的声音犹如细沙,磨碎了午后尚算静谧的空气,我咬了咬唇,那两条老忠狗,凭什么这样对我说话?

头也不回,我继续向前走,我要来便来,要走便走,这三只爱吠,便在那慢慢吠好了。

脑后忽然响起风声,夹杂着浓郁的脂粉气息,一双肥硕的手突然伸过来扯我的袖子,伴随着气急变调的尖声:“叫你站住你没听见?!”

我站住,回头,怒瞪那双属于刘妈的肥手:“拿开你的脏手!”

刘妈在府里是夫人亲信,受上下人等谄媚惯了,自以为可以比得上半个主子,如今被我这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呵斥,气得浑身肥肉都哆嗦起来:“你你你……你你你敢骂我?”

“我为什么不敢骂你?”我直视她陷在肥肉堆里的细长眼睛,这老女人,不知在府里卷了多少体己,瞧吃得这肥样:“西平侯是我舅舅,我是你的主子,你一个下人,对主子这样说话,还敢动手动脚,按府规就是挨板子的规矩,骂你算什么?你再不放手,我就代夫人教训你!”

还没等气得直翻眼白的刘妈说话,一旁的沐昕已经耐不住了:“你算什么东西,配代我娘教训刘妈?”

瘦长的张妈赶上来,阴恻恻的道:“姑娘这话说得奇怪,夫人是你的长辈,刘妈是夫人房中人,要教训刘妈,也自有夫人亲裁,你一个寄居候府的外姓人,又是晚辈,说这话不合适吧?”

好个张妈,倒比那个只知长肥肉不知长脑袋的刘妈精明利害得多,一句“寄居侯府的外姓人”,毒辣得很,我不看她,冷笑,只是低头看向那只仍抓着我袖子不放的手:“我再说一遍,你放不放?”

刘妈撇了撇嘴,倨傲的将头转向一边:“你给四少爷赔了不是,我自然放了你,否则,休想!”

“哦。”我点点头,看看四周,不远处的护卫已经听到这里的动静,渐渐靠近了来,却碍于两边的身份都敏感,不好干涉,远远的梭巡着。

我用空着的那只手招了招,示意一个面相清秀老实的小护卫上前:“来,你过来。”

那护卫面色犹豫的上前,我笑了笑:“等着,有事交代给你。”

转头去看刘妈:“你不放是吗……”我拖长了声音:“那就只好得罪了!”

下一瞬,一柄尖利的小刀飞快的翻出我掌心,刷的一声,狠狠扎在刘妈手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