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旅程(第3/7页)

那天晚上切德把我找去,但我到他房里的时候,他好像除了要见我之外就没有什么事情交代了。我们几乎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黑漆漆的壁炉前,我觉得他看起来从未这么苍老过。惟真被吞噬了,切德也跟着憔悴消瘦,他那双瘦骨嶙峋的手看起来几乎像是脱了水一般,他的眼白满是血丝。他需要睡觉,但他不睡觉,把我找来,却又那么静止而沉默地坐在那里,几乎一点没吃他放在我们面前的食物。最后我终于决定开口帮他的忙。

“你是不是怕我没办法做到?”我轻声问他。

“做什么?”他心不在焉地问。

“杀群山王国的王子,卢睿史。”

切德转身正对着我看,沉默了很久。

“你不知道黠谋国王派我去做这件事。”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慢慢转回身去面对空洞的壁炉,仔细研究着它,仿佛炉里有火焰需要他解读。“我只是制造工具的人。”最后他终于静静地说,“使用工具的是另一个人。”

“你认为这个……任务是坏事,是错误的吗?”我吸了口气,“根据我听到的消息,他反正也活不久了。这么做反而可能比较慈悲,让死亡在夜里静悄悄地到来,而不是——”

“小子,”切德静静地说,“永远不要假装我们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们就是刺客,不是充满智慧、执行国王慈悲旨意的使者。我们是政治刺客,为了扩张王国的权力而杀人,如此而已。”

这下轮到我盯着那些不存在的火焰看了:“你这样让我很难去动手。这件事本来就已经够难了。为什么?你为什么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却又试着削弱我的决心……”我的问题没有问完,不了了之。

“我认为……算了。也许我只是嫉妒吧,孩子。我想,我觉得奇怪的是黠谋为什么派你而不派我。也许我是害怕我对他已经没用了吧。也许是因为,现在我认识了你,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动手把你变成……”这下子轮到切德陷入沉默,他的思绪飘向字句无法跟随的地方。

我们坐在那里思索着我的这项任务。这不是代国王主持公道,也不是处死犯罪的人,只是除去一个妨碍我们国家得到更大权力的人。我静静地坐着不动,开始怀疑我到底会不会下手,然后我抬起头看见深深插在切德壁炉台上方的那把银质水果刀,我想我知道了答案。

“惟真替你提出了控诉。”切德突然说。

“控诉?”我无力地问。

“对黠谋提出的。第一,他指称盖伦虐待你、骗了你。这一项他是提出正式的控诉,说盖伦使我们的王国在如今这么需要精技人才的时候,却无法借助你的能力。然后他非正式地建议黠谋最好跟盖伦解决这件事,以免你自己动手报复。”

我看着切德的脸,看得出他已经知道了我跟惟真那番讨论的一切内容。我不知道我对此有什么感觉:“我不会自己去找盖伦报仇的,惟真已经要求我不要这么做了。”

切德看我的眼神里有无言的赞许:“我也是这么告诉黠谋的。但他还是跟我说,叫我一定要告诉你他会解决这件事,这一次国王会亲自主持公道,你必须静待并接受他的处理。”

“他会怎么做?”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黠谋自己都还不知道。盖伦必须受到训斥,但我们必须记住,如果我们还要继续训练其他小组,就不能让盖伦觉得太委屈。”切德清清喉咙,更沉静地说,“惟真还向国王做出了另一项控诉。他相当直截了当地指控黠谋和我,说我们愿意为了王国把你牺牲掉。”

我突然明白,这才是切德今晚找我的原因。我沉默不语。

切德放慢语调说,“黠谋宣称他连想都没想过这一点。至于我,我根本不知道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他又叹了口气,仿佛说出这些话让他很费力,“黠谋是个国王,孩子。他最优先关切的永远都是他的王国。”

我们之间的沉默延续了很久。“你的意思是说他会把我牺牲掉,而且一点也不会疑虑不安。”

他眼睛仍然看着壁炉。“你,我,甚至惟真都可以牺牲,如果他认为为了让王国存续有必要这么做的话。”然后他转过来看着我,“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迎亲的大队人马要从公鹿堡启程的前一晚,蕾细来敲我的房门。当时已经很晚了,她说耐辛要见我,我傻愣愣地问,“现在?”

“唔,你明天就要走啦!”蕾细指出,我于是乖乖跟她去,仿佛这逻辑很有道理似的。

我到的时候,耐辛坐在铺有椅垫的椅子上,身穿睡衣,外面披着一件刺绣华丽的袍子。她头发披散在肩上,我在她指示的位置坐下,蕾细继续替她梳头。

“我一直都在等你来向我道歉。”耐辛表示。